富樂鬆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如果是因為他,免不了添一份愧疚的。
出了軍政府大樓,陳殊就遠遠看見杜均鬼鬼祟祟在門口徘徊,叫住他:“你乾什麼呢?鬼鬼祟祟的?”
杜均見陳殊出來了:“陳秘書,您可出來了,您要不出來,我還得叫門口的軍官大哥叫你去。”
陳殊問:“怎麼了,有什麼急事?”
杜均攔了一輛黃包車:“陳秘書,咱們得趕緊趕著去。”又吩咐車夫:“去五洲大藥房,快點,誤了事兒,可一個子兒也沒有。”
陳殊問:“怎麼了,德國商人弗蘭克哪兒出事兒了?”
杜均哎一聲:“他哪兒能出什麼事情,他那個價錢能賣給誰去?您上次不是說要找一個職業經理人嗎?”
陳殊想起來:“項鬆茂!”
杜均道:“對,就是他。他本來在中英藥房任職,這不,報紙上天天罵英國侵略我們,殖民我們。他項鬆茂早就不想在中英藥房乾了,聽說他父親寫信來大罵他,給英國人辦事,是洋人的狗腿子呢。”
就這麼一個晚上,杜均還打聽得聽清楚的:“我大概打聽了些消息,這個項鬆茂在和五洲大藥房接觸,他是乾這行的,不曉得談攏沒談攏。我以前常聽我父親誇他,當初我父親要買肥皂廠,他還勸來著,隻可惜沒聽他的話。”
陳殊誇他:“一個晚上,你倒打聽得清楚!”
杜均笑:“這醫藥不分家,整個上海各大藥房之間,哪裡有秘密。而且,您不知道,這製肥皂的機械,有些部分還可以製作一部分西藥。我想,這項鬆茂,肯定行。”
陳殊想了想:“好,就去會會他。”
杜均抓耳撓腮:“他這個人傲氣得很,陳秘書您打算怎麼說服他啊?要不就用廖公的名頭,或者叫廖公見上一麵,肯定能降服他的。”
陳殊笑笑:“殺雞焉用宰牛刀!”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杜均也就不好再說什麼了。
隻是杜均這個人平時吊兒郎當的,這次的功課倒是做得細致,又加上這位項鬆茂在上海藥房圈子裡,是個名人,他的情況是很容易打聽出來的。
杜均坐在黃包車上,一五一十地給陳殊說了個清楚,末了感歎:“我父親生前是極佩服他的,一個小山村的山裡娃,做到今天的成就,很了不起呢。”
陳殊頗為意外,問:“你們這些公子哥兒,不是對這種人稱之為“泥腿子”,尋常看不起這種人嗎?”
杜均昂頭:“那種人遲早敗家了,我可不是這種人,我父親說過,英雄莫問出處!”
兩個人運氣極好,剛剛到了五洲大藥房,還沒下黃包車,就見一個穿西裝的四十來歲的人正站在門口告彆。隻怕,晚上一分鐘,就見不到人了。
杜均指著那人道:“就是他,他就是項鬆茂!”
見他要上黃包車了,陳殊連忙走過去:“項先生,能否借一步說話?”
項鬆茂打量,並沒有挪動腳步:“小姐是……?我們似乎沒有見過的。”
陳殊點頭:“我們是沒有見過的。我是廖公的秘書,有要事和項先生商量。”說著拿出自己的證件,遞給項鬆茂。
項鬆茂翻了翻,的確是軍政府的證件,交還給陳殊,道:“前麵有個咖啡廳,我們到哪裡去談,如何?”
陳殊自然是同意的,不由得感歎,這個廖公秘書的身份是真的好用,要不然,一個小女子,人家也不會就這樣搭理你的。
到了咖啡廳,有女侍者上來問:“先生小姐,來點什麼?”
杜均笑著道:“三杯黑咖啡,謝謝。”
三人坐下來,項鬆茂問:“這位先生是?”
杜均笑笑:“項先生,您忘了,家父杜仁禮,寶生大藥房的。”
這麼一說,項鬆茂倒是想起來,見過這個杜均,想起他父親,露出遺憾的神情:“你的父親的事情,真是可惜了。我當時對他說,不要買,隻可惜沒有勸住他。”
杜均道:“英國人存心坑人,誰也防不住。這次我們來是想也項先生商議一件要事的。”
項鬆茂頷首:“請說!”
陳殊清了清嗓子:“知道先生近日有意向,向中英藥房辭職,因此想聘請項先生做我們肥皂廠的總經理。”
項鬆茂抬眼望了望杜均,懇切的勸告:“杜小少爺,令尊吃的虧還少麼?你們怎麼就不知道吸取教訓呢?我們中國人哪裡會製肥皂呢?即便是買了外國機械,也是被人拿著了七寸,人家叫你怎麼做,就怎麼做。讓你停工,就必須停工。讓你降價,你不降也沒法子。說是自己買了廠子,實際上還是看外國人臉色,給外國人做事的……”
說了一通,很是苦口婆心,陳殊笑笑:“項先生是熱心腸的人,這我知道。我們開肥皂廠,自然是擁有製肥皂的技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