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第 100 章(2 / 2)

陳殊震驚:“同他有什麼關係?他在我心裡又能有什麼分量呢?”

李縱雲轉身拿出一張紙:“還說沒有關係?這難道不是你寫給他的曲譜嗎?《梁祝》,哈,梁山伯與祝英台,好淒美的愛情故事啊?陳殊,我竟然不曉得你會拉梵婀玲。”

小提琴在此時民國,也喚做梵婀玲。

那張曲譜的確是陳殊寫給傅秋白的,不過沒有機會交給他,不過是為了還當初在上海的人情罷了。

陳殊站起來,強迫自己冷靜:“我不曉得傅秋白同你說了什麼,但是我從來也沒有喜歡過他。在南京的時候,你帶我去湖南,你生活的小村子。我便早就確定了自己的心意,即便後來回了上海,又豈會三心二意,移情彆戀?”

“至於《梁祝》這首曲子也根本不是特意給他寫的,是當時在上海念醫科的時候,校慶排節目所做的配樂而已。你要是不信,立刻派人去查。”

李縱雲站在那裡,臉色還是一樣的冷:“青黴素,你作何解釋?一而再再而三,私通赤匪,至我於不仁不義。在你心裡,即便是有我的位置,隻怕也是少得可憐吧!”

說罷,他把孩子從搖籃裡抱出來:“既然你全然不顧這個家,不顧這個孩子,不顧我。那麼他也不必留在你身邊了。”

陳殊不可置信:“你要做什麼?你要把孩子抱走?”

李縱雲不回答,抱了孩子往外走,陳殊追出去,卻叫兩個不認識的副官給攔住:“夫人,均座吩咐,您留在此處靜養,不必出去。”

陳殊急得雙眼發紅,徐媽聽見動靜,拿著大衣追出來,給陳殊披上:“三少奶奶,怎麼了?”

陳殊被她一問,隻覺得十分委屈,一伸手,已經滿臉都是淚水了,她指指小徑:“你快去,縱雲把孩子抱走了。你快去看看,孩子那麼小……”

徐媽看這個樣子,就曉得兩個人又吵架了,忙勸:“三少奶奶放心,我這就去看,外麵還冷著呢,你快回屋去。”

好在這兩個副官,得到的命令是不許陳殊出去,到沒有不許徐媽出去。

陳殊站在原地好久,等沒有見李縱雲把孩子抱回來,隨著一同來秦園的兩個看媽把陳殊扶到樓上:“夫人,您先睡,等司令氣消了,一準兒把小公子抱回來。”

陳殊叫她們都下去,床上還留著兩張紙,一份兒曲譜,一份兒軍統的調查報告。

陳殊把那份兒調查報告拿起來,見上麵的時間是一個月之前五月十六日遞交的,她覺得渾身發冷。李縱雲一個月之前就已經曉得了,偏偏隱而不發,等到現在才發作。

李縱雲把孩子抱走,不過是氣不過而已,那終究也是他的孩子,不會有什麼事情。

可是這份兒軍統調查報告就不一樣了,也許有許許多多的人,會受她連累,而陳殊自己也太過相信蘇維埃黨了,忽略了此事的風險。

怎麼辦呢?怎麼辦呢?

陳殊枯坐到了半夜,也不曉得自己能怎麼辦,國家機器麵前,她能怎麼辦呢?

到了第二天,李縱雲依舊不叫人放她出去,倒是那位夫人來小築看陳殊。

她帶著一盒子首飾,瑪瑙翡翠寶石,甚至還有一顆磚石:“都是老太太賞你的,你生子有功嘛!老太太還說,你既然病了,就好好休養,才出月子呢。她照看小寶,等過幾天就抱回來。”

陳殊有苦說不出,握著茶杯暖手:“是,我身子不好,麻煩老太太了。”

夫人笑笑,說完了話,就要走。大抵是樂清的事情,對她打擊實在太大,陳殊送她出門,她破天荒提點陳殊:“都說宅門裡,是非多。李家累世高門,詩書傳家,這一代便隻有三公子一個獨苗,已經是好多了。”

陳殊有些詫異,叫她看了出來,夫人苦笑:“爭來爭去的有什麼用呢?還不是都散開了,一朝離了家,父母不顧也就罷了,連自己的性命也不顧。生死不知,千裡憂心。”

陳殊低頭,並不敢太信任她:“樂清妹妹是有福之人,一定長命百歲。”

夫人歎息一聲,輕輕走了。想她也是名門之後,偏偏嫁給人做續弦,半生隻得了一個女兒,現如今一朝散開,空空如也。

看媽都叫去服侍小少爺了,徐媽便也回來了小築來。

陳殊坐在亭子裡,手上拿著一本閒書,徐媽走出來:“三少奶奶,進屋去吧,晚上亭子裡風大呢!”

陳殊望著天上的月亮,潔白如玉,隻是有點冷清:“今晚的月色正好啊!已經三天了,還沒有消氣嗎?”

不知怎麼的,今天晚上陳殊心裡很有些不安,她站起來:“徐媽,你去打電話,我要見他,我再也等不了了。”

她從低平的貼水廊橋上走過,慢慢停住腳步,就見李縱雲站在儘頭。

陳殊曉得這個時候,不能再使小性子了,李縱雲抬頭,說的話同陳殊一模一樣:“今天晚上月色正好!”

陳殊深深吸了口氣,走過去,握住他一隻手,懇求:“縱雲,我們談一談,我們談一談,好嗎?”

李縱雲笑:“好,我們談談!”接過徐媽手裡的大衣,給陳殊披上:“走吧,屋裡談,這裡風大。”

到了房間裡,孩子仍舊沒有被抱回來。陳殊有些失望,李縱雲坐到書桌前:“說吧,要談些什麼?”

陳殊道:“固本肥皂廠,無論是項先生,還是工廠裡的任何一個人都不曉得這件事,這都是我一個人的主意,同他們沒有關係……”

李縱雲不耐煩,打斷陳殊:“所以呢?又想叫我放了他們?就像當初,鬨得要死要活,叫我放了孔立人一樣嗎?”

“此事歸上海軍統負責,我無法插手。陳殊,你替蘇維埃黨提供藥品,隻這一條罪,你就得去同傅佩君作伴了。”他伸手,去扶陳殊的臉頰。

可是這樣冷冰冰的語氣,冷冰冰的手指,叫陳殊呆住,仿佛幼年遊泳時,不曉得從哪裡跑來的一條青花水蛇,攀著陳殊的手臂緩緩而上,是恐懼,真實的恐懼。

她抬頭,望著李縱雲,仿佛不認識他一般,那些求情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了:“是,黨同伐異,在你的立場,最正確不過了。可是,你手上沾那麼多同胞的血,將來真的能解釋得清嗎?等這些都過去,等成為了曆史,人民又會怎麼看你。清黨先鋒?沾滿鮮血的劊子手?”

李縱雲笑一聲:“劊子手?你這樣看我?也好,所謂名副其實了!”書桌上放著一個檔案帶子,他打開來,一份份攤開來。

陳殊走上前,看清上麵的內容——紀念孔立人君,那是梁飲冰寫的悼念孔先生的文章。還有一份兒南京中統發下來的即刻槍決的命令書,至於名字,陳殊撐在桌子上,隻覺得快要倒了,便看見‘傅佩君’三個字。

陳殊淚眼模糊,手指發麻,接下裡的沒有看清,問:“是你做的?”

李縱雲站在那裡點頭:“是,是名副其實的劊子手了!”

陳殊有些麻木了:“全都死了?項先生也死了嗎?”

李縱雲冷著臉,不回話。陳殊幾乎站不穩,跌坐在椅子上,臉上帶著淚水,可是卻笑了出來,隻有兩個字:“很好!”

李縱雲拿這些東西,本想嚇嚇陳殊,叫她曉得厲害,以後不要同蘇維埃黨混在一起,可是此刻,瞧她這幅淒慘的模樣,竟然不忍心起來,拿了手絹去替陳殊擦淚:“陳殊,這就是政治的殘酷所在,你是讀書人,不要摻和這些事情了。”

陳殊撫開他的手:“李縱雲,你現在的樣子,真叫人害怕!真叫我害怕!”

李縱雲道:“你是我太太,沒有我點頭,誰也不敢動你,彆怕!”

他大抵是沒有明白陳殊的意思的,反而去寬慰她。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