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無妄山。
兩年前,來參加青陽收徒大典的修士們畢竟還是少數,留下的修士大部分便都如同犯人一般,被陰兵所看管。
蒼界修士並未進行屠戮,他們隻是強力鎮壓了試圖反抗他們的人群,並且拿了當中的領頭者祭天,在血腥威懾之下,無人敢反抗,天照宗蓬升真君、太白宗文淨水真君更是主動歸順於那幾名上界修士,幾近跪迎。
除他們二人外,大荒的元嬰真君、金丹真人分為了兩派,一派跟隨他們身後,做上界修士的走狗;另一派則跟隨在青陽、林正峰身後,潛藏入大荒的荒野山林中。
蒼界修士及其陰兵終究力有不逮,縱使元嬰之能,也無法在這廣袤無垠的大荒中找出這些在大荒土生土長的修士,更彆說這些人當中還有一個曾經逃亡過的林正峰,故而眾人這樣狼狽躲藏,已有四年之久。
原本他們打算在遠離蒼界修士的地方積蓄力量,然而上界修士為了引誘他們出來,無所不用其極。棠紅被綁,落在了他們的手中,三番五次用棠紅的消息來引誘青陽踏入陷阱,然而青陽始終謹慎,並未上當。
這次,他們又收到了關於棠紅的消息——
傳聞說,歸順於他們的桑吾,將要親手將棠紅掛在城門處,淩遲處死,以報他母親桑眉死於青陽手下之仇。
“這一次……青陽劍君還要以身涉險嗎?”
跟隨他們的人,明顯對此事已經有了提防之心:“隻怕這又是一個詐……”
青陽眼眸低垂,拿白布擦拭著劍鋒:“有詐也去。不論如何,她是我的弟子。”
林正峰歎道:“隻可惜,小棠當初並未被林拙他們二人帶走……不然也不用遭此大罪。也不知……她們現在怎麼樣了。”
“就是啊,他們離開的時候也不過都是金丹以下的修為,也不知道進入了什麼秘境裡,真是讓人擔心,他們能不能抵禦秘境中的凶險……”
“凶險又如何?起碼不必像我們這般東躲西藏,如果有選擇,我倒是寧願和他們走……”
“他們這些人都去了這麼久了,誰知道是不是早已經把我們給拋下了……留我們在大荒受苦……”
討論漸漸歪了,青陽皺起眉頭。
“各位,請勿亂議是非。”
他提劍出行,袖角飄起浩然清風:“我在此與諸位告彆,希望還能與諸位再有相見之日。”
人群頓時鴉雀無聲,林正峰頓了頓,也追了上去。
……
泗水郡。
桑吾高高站在城牆處,身旁站著斷了一臂的聶瀟。
聶瀟自從斷臂之後,性格便分外偏執殘忍,偏偏這樣的性格,反倒投了那些大人物們的喜好,此次利用棠紅來誘哄青陽出洞的行為,聶瀟便是那個監工。
而在兩人站立之處,早已經布下了天羅地網,而在這天羅地網的背後,還有那些統治了大荒的蒼界修士們一同坐陣,隻要有人來,必定死無葬身之地。
他們的目的就是,捕殺青陽。
棠紅雙手被反綁,長達四年的囚禁生涯讓她的身軀變得形銷骨立,整個人也變得沉默許多,再也看不出當初天真可愛的活潑少女模樣。
聶瀟惡意地挑起了她的下巴,對上的卻是她已經被刑罰折磨得毫無神采的、死魚一般的眼睛。
聶瀟嘲諷道:“堂堂天縱奇才,青陽劍君的小徒弟,怕是從來沒有想過,自己也會有這麼一天吧?”
棠紅雙目木然地看著他,一個字也不說,嘴唇微微發白。
天色越來越晚,泗水郡已經點滿了燈,然而城牆處卻未見一個人影。
桑吾在這滿牆的燈籠下眺望遠方,不知想起了什麼,眼神蒼涼而又悠遠。
聶瀟等的無聊,流裡流氣地吹了個口哨:“這青陽劍君,怕不是不想來救他的小徒弟……”
他話音未落,就看到麵前出現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一個娃娃臉出現在了他的麵前,天真無邪地笑著:“哥哥,好久不見啊!”
聶瀟眯起眼睛:“聶湛……你倒是,敢回來。”
天照宗宗主,也就是聶瀟和聶湛的父親,不願意成為蒼界修士的走狗,寧死也不肯說出天照宗寶庫所在的位置,然而這寶庫曆來隻有宗主一人知道,誰也不知道他後來將宗主之位傳給了誰。
等到聶瀟將他天照宗內同父異母的兄弟都殺光了之後,終於意識到,他還有一個流落在外的、一直被關押在無妄山的弟弟——聶湛。
老頭子居然願意把寶庫交給一個無妄山的廢人,也不願意給他!
這件事情讓聶瀟出離憤怒,再加上他自己的手被林拙斷了一臂之後,便總有幾分自卑,更是對於聶湛恨之入骨。
這強烈的恨意立馬讓聶瀟被聶湛所引走,兩人在遠方纏鬥,桑吾孤獨地獨守城牆。
而後他就看到,一個青衫落拓的身影,不疾不徐地朝著他走來。
麵罩一摘,正是青陽。
他看到被綁在城門上的棠紅,長長地歎了口氣:“小棠,對不起……”
棠紅依舊木然著眼睛,沒有回答他。
“哈哈哈!青陽!”一老者狂放笑道,“你果然出現了!我就知道,涉及你徒弟的生死,你必定要來!像你這樣的偽君子,必然是特彆在意自己的名聲!”
青陽並未多答,隻提起了劍。
他雙目一片淡然,唯一不改的,是那映照著劍鋒的一點銳意。
霎時,三名老者同時朝青陽圍攻過來,青陽有條不紊地對戰,居然都不落下風。眼見那三人當中又要加入第四人,林正峰終於也從隱秘之處出來助青陽一臂之力!
二對四,打得相當艱難,就在青陽二人幾乎要力竭之際,天邊紅光大亮!
而後,林拙便帶著一批強者出現在了這泗水郡內,而那與青陽對戰的四名老者,看到林拙身後的人,大驚失色!
“阿朗?”他道,“你們沒死?!”
“狗賊!”阿朗轉瞬間化成了一匹敏捷的獵豹,黑色的皮毛在暗夜中染了一層淺金,“你還沒死,在殺了你之前,我當然要好好活著!”
阿朗振臂一揮,他身旁跟著的人群頓時紛紛化作了凶猛的野獸。
新仇舊怨一同湧上,野獸們紛紛顯現出了自己強大的力量,上前撲咬。然則這些修士詭譎至極,竟伸手一抓,淩空朝著最弱的林拙抓去!
林正峰看得心都快跳出來了,然而他此刻正在纏鬥,又無法分身。
他大喊:“女兒,小心——”
林拙這兩年來除了陣法之外,並不是什麼都未學,反而因為經常要和獸族打架,練出了一身靈敏的反應。
她就地往地上一滾,正要閃避,卻不料原本安安靜靜站在蒼界修士身邊的桑吾,突然反手捅了麵前的人一刀!
阿朗等野獸抓住這時機,以蠻橫的力量,一口咬上了這幾人的脖頸。
這邊血濺四方,那邊,聶湛也提著聶瀟的頭顱走了回來。
沒有掌控陰兵的人,那些陰兵頓時消散,餘下的跪舔在蒼界修士手下的那些人,也都不足為懼。
青陽提劍指向桑吾:“放了小棠。”
豈料方才還雙目無神的小棠,被他塞了一顆藥之後,眼神驟然變得萬分清明有神采。
她清脆地衝青陽喊道:“師父!這些年我沒有受苦!都是他一直在保護我!”
桑吾默然,隻淡淡一笑:“成王敗寇,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青陽一頓,收起了劍:“多謝你對小棠的照顧。”
林正峰也匆匆趕來,拉著林拙不停看,關切問道:“你這幾年過得怎麼樣?”
林拙並未作答,而是仰頭,看著越來越明亮的天色,不出片刻,天際上方,轟然炸出一團白光!
極其迅猛的靈氣從上方傾瀉而來,如瀑布一般傾天泄落。
浩蕩的靈氣迅速滋養著因為被抽取靈氣而枯竭的大荒大陸,甚至有不少人因為感應到了境界的鬆動,原地打坐起來。
林拙聽到城內成為傳來的各種歡呼和慶祝,麵上也不自覺地微笑起來。
“乾的不錯,”林正峰站在了她的身邊,“你布的大陣?”
林拙搖搖頭,又點點頭:“有青蓮先生作為指導,並且並不止我一個人。”
“也是不錯……”林正峰摸了摸她的頭,“女兒長大了……”
“咦?”他這才想起來有哪裡不妥,“怎麼沒見到玄離?”
林拙一頓,試著用神識溝通了一番,苦笑。
“他還沒醒……”林拙歎口氣,“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醒來……”
林正峰吹眉毛瞪眼:“這麼重的傷?難不成他要醒不來了?不行不行,我不能讓你給他守活寡!”
林拙:“……”
她無奈道:“爹,沒辦法,你女兒已經和他簽了生死契。”
“生死契!”
林正峰磨刀霍霍:“他逼你的?”
“不,”林拙搖頭,“我自願的。”
林正峰一拳頭打在了棉花上,臉色又青又白。
半晌,他才呐呐道:“你喜歡就好……總之,不管怎麼樣,有爹給你撐腰。”
……
十年後,太白宗,一道炫目的霞光閃過,而後四麵八方便趕來了許多恭賀之人:
“恭喜林拙真人晉升為元嬰真君!”
“恭喜林拙真君,年紀輕輕,前途無量啊!”
“林拙真君,我願與你結為道侶,不知真君可否看得上某?”
林拙晉升之後,發現自己的府邸亂糟糟的,說什麼的人都有,連忙讓八岐幫忙趕人。
她卻不知道,她身為太白宗宗主的女兒,青陽劍派新劍君棠紅又尊她為師姐;無妄山的山大王沈淩霜是她姑姑,她姑父是前大荒第一劍修,青陽劍君;而天照宗新宗主聶湛據說對她也多有照顧,泗水郡那邊的笑麵閻羅桑吾貌似對她也一往深情。諸多傳言彙總起來,讓她的身價倍增,在大荒眾多修士的眼中,就是一塊香餑餑。
然而對於所有婚配戀情方麵的事宜,林拙都一口回絕。
眾人私下議論紛紛:
“她還守著玄離真君?”
“這都十四年了,用了這麼多辦法也沒好,日日在大陣裡溫養,砸進去不知道多少天材地寶……唉,真是癡情。”
“這人族和獸族本就難有結果,這一對更是……坎坷啊……”
……
林拙自然能夠聽到眾人對她的議論,但她都裝作沒有聽見,充耳不聞。
她晉階為元嬰之後,回複了幾封親友的道賀,而後換了身乾淨衣服,和往常一樣,趕往了飛雪峰。
飛雪峰極寒,是她特意布下了一個冰雪陣法,硬生生打造出了一個飛雪峰的景致,因為明軒說這樣對於玄離的恢複有幫助。
明軒現在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開爐煉丹,一旦能夠展露棱角,他耀眼的天資立馬響徹整個大荒,成為大荒第一丹師;而趙倚晴和雲泊舟也在短短的時間內成為了大荒第一煉器師和大荒第一符師。
想起他們現在聲名煊赫,又想起當年在無妄山苦逼兮兮的日子,林拙不禁笑了起來。
她百無聊賴地抓著他的手,玩著他如玉的長指:“你不知道,他們外麵有人說,不做我的正宮,沒名分跟著我也行……”
“哎,”林拙低垂著眼睫,寂寞地一個人自說自話,開著玩笑,“你要是再不醒,我都心動了。我這麼寂寞,包養一個小白臉不好嗎,哼,還要在這天天守著你……”
忽然,她的手被一股大力緊緊攥住,毫無防備地被拉扯,跌落到了一個溫熱的胸膛中。
她還沒反應過來,就感到身體被緊緊地抱住,一股熱氣嗬向了她的耳垂。
他的牙齒在她耳垂廝磨,並未咬下去,又帶著幾分惡狠狠的意味。
“不要。”
他的嗓子有些啞:“不要包養小白臉。”
等待了這麼久的蘇醒終於到來,林拙的聲音忽而有些微微的發顫:“你、你醒了?”
“是,我醒了。”
他燦金的瞳仁專注地望著她的眼睛:“抱歉,讓你等了這麼久。”
他啄吻她柔軟的唇瓣,一下又一下,蜻蜓點水,宛若溫柔的撫慰。
“下次不會讓你等了,我發誓。”
林拙佯裝生氣:“我不管,我生氣了。”
他悄然露出了尖尖的貓耳,和長長的、毛茸茸的尾巴。
“所以……”他麵龐一本正經,耳根卻悄悄紅了,“這樣夠了嗎?”
臥槽。
林拙有點招架不住了:賣萌犯規啊!!!
更犯規的是,他牽住她的手,按在了他的胸膛:“還不夠的話,我把我自己賠給你。再不夠的話,我把我一顆心賠給你。”
他堅定而又赤誠地在她耳邊呢喃:“我的一切,都屬於你。”
“林拙,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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