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土的謊言》殺青前最後一場戲, 戲裡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十三年。
在這十三年裡,作為警察的沈初言,從來沒有放棄過尋找村婦鄒蓉的親生孩子。
哪怕全村人都說, 鄒蓉帶在身邊的那個孩子就是當初走失的狗蛋,可是沈初言看著鄒蓉那絕望而有無助的眼神, 他終於還是選擇相信她, 幫她暗中調查親生孩子的下落。
作為一位母親, 沒有任何人比她更愛自己的孩子, 如果那個孩子真的是她的,她沒有道理不認啊。
沈初言四處走訪調查,時間一晃十三年, 某天,縣城醫院所發生的一件事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位煤老板的兒子入學需要體檢, 煤老板帶他去醫院進行血檢, 赫然發現兒子血型和他壓根配不上。
一開始煤老板還懷疑是自己的妻子紅杏出牆,不僅給他戴了綠帽還讓他白養了這麼多年的兒子, 結果做了親子鑒定才發現,這孩子也不是他妻子生的。
煤老板迅速報案, 警方立案調查,這才使得十多年前的一起孩童遺失案浮出水麵。
沈初言立刻聯係了鄒蓉,與孩子進行DNA鑒定, 結果發現這位煤老板的孩子,竟然就是鄒蓉當年走失的孩子狗蛋, 而鄒蓉養在身邊十多年的孩子,才是煤老板的孩子。
後來鄒蓉的丈夫頂不住壓力,向警方交代了所有的事情,這出互換孩子的戲碼是他一手策劃的,就是為了讓自己的孩子住在煤老板的家裡享福,將來能接受更好的教育,能有出息,知道真相以後也好孝敬他。
這出戲的最後一個畫麵,鄒蓉牽著煤老板家的孩子,站在日暮黃昏的村口。
不遠處的黃土地上,沈初言從警車裡抱下了她的親生孩子。
分彆的那一刻,鄒蓉一把抱住了自己的養子,舍不得放開,而同時,麵對著親生孩子憎惡的目光,她心如刀絞,繃了這麼多年的情緒驟然崩潰,她趴在黃土地上,失聲痛哭。
天地都變得灰蒙蒙一片,那是最後的畫麵。
至於她究竟有沒有放開自己養育多年的孩子,電影留給觀眾一個開放式的結局。
這部電影還沒有上映,僅僅是宣傳的視頻便在網上掀起了一股討論的熱潮,不僅僅是因為它的懸疑性,更是因為這其間所涉及的倫理道德。
電影點映禮的那天,沈初言和江醒醒身著禮服,參加完了點映開場的記者會,然後坐在電影院裡共同欣賞了這部電影。
沈初言顯得有些心事重重,電影結束以後,他來到休息室,點了一支煙。
在看電影的時候,江醒醒就覺察到他似乎有些不對勁,追出來問道:“初言哥,你怎麼了。”
“沒什麼。”沈初言有些煩躁地杵滅了煙頭,不想讓她嗅太多煙味。
江醒醒以為他是在擔心票房,於是安慰道:“這是咱們合作的第一部電影,我有信心,能取得好成績,初言哥你就放寬心吧。”
沈初言搖了搖頭:“不,我不是擔心這個,就是”
見他這般欲言又止,江醒醒也不催促,看著他,耐心地說道:“如果方便的話,我願意當你的傾聽者啊。”
看著她那清澈如水的眼神,沈初言莫名便感覺到無比親切,他對這個女孩一直有種比較特殊的感情,說不上來是什麼,反正不是男女之情,他知道她有男朋友,但是他並不嫉妒。
沈初言熄滅了煙頭,還是決定對她吐露心聲:“我是覺得,如果這部電影有真實的原型,那些真實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人們,他們會知道自己的孩子很可能…不是自己的親生孩子嗎?”
江醒醒沒想到他居然會想這麼多,她無法回答他的問題。
沈初言歎息一聲,說道:“可能是因為我的妹妹小時候被綁架過,所以我特彆感同身受吧,真希望這樣的悲劇永遠不要發生了。”
江醒醒站在他的身邊,沉默地傾聽著。
沈初言柔聲說:“你知道嗎,有時候我真的覺得,家裡的那個女孩,她不是我的妹妹,沈念念真的變了很多很多,念念小時候是個特彆聽話的孩子,安安靜靜不吵不鬨,我每天放學回家,總能看見她一個人坐在玩具堆裡玩芭比娃娃的背影,她真的特彆乖。”
他痛苦地搖搖頭:“她後來怎麼變成這樣了呢。”
江醒醒安慰道:“任何一個小孩,有這種可怕的經曆,恐怕都會性情大變吧,你不要想太多了,你看,沈念念和你這麼像,眼睛鼻子都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怎麼會不是你的妹妹呢。”
沈初言以一種特彆奇怪的眼神,凝望著江醒醒:“其實很多時候,我甚至覺得覺得你都比她更像”
然而他話音未落,休息廳突然湧進來一幫人,是劇組的工作人員,見男女主角站在這裡聊天,他們開玩笑道:“一閉幕就不見你倆人影了,原來擱這兒說悄悄話呢?”
江醒醒反應快,立刻說道:“這不,沈大警官還有事兒在盤問我這個當事人呢。”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笑了。
等到眾人不再打趣他倆,沈初言對江醒醒說:“這周末是我的生日,爸媽在君臨大酒店辦了一場生日宴會,不知道你有沒有時間過來。”
江醒醒當然有時間,隻是她有些踟躕:“你妹妹對我有誤會,我想她可能不會願意看見我。”
沈初言說道:“她周末會出國,和朋友去瑞士滑雪。”
聽說沈念念不在,江醒醒欣然答應了沈初言的邀約。
當她忐忑地告訴了商戒這件事,滿以為他會不同意。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這個男人沐浴在清晨的陽光下,修長的指尖拎著報紙,一邊喝咖啡,一邊隻輕描淡寫地說了聲:“哦。”
“哦?”
他補充:“不要玩太晚,早點回家。”
江醒醒驚訝地問:“咦,這就同意了?”
“為什麼不同意。”
江醒醒坐在他沙發扶手邊,說道:“你以前不是讓我少接觸沈初言嗎?”
“那你聽話了?”
當然沒有。
江醒醒心虛地看他一眼,他閒雅笑道:“那還說什麼。”
“其實你的態度可以再強硬一點,凶巴巴地對我說,不準去!不準和那個男人交往!”
商戒抬頭看向她,頗有些無奈:“這樣會讓你感覺到刺激和性興奮?”
江醒醒:……
“那倒也不是。”
“懂了。”商戒若有所思:“斯德哥爾摩綜合征。”
“突然有點想某個家夥了。”
她習慣了第二人格的霸道和蠻不講理,對於主人格商戒的矜持和克製,多多少少有點不大適應。
商戒淡淡地凝望著她,似乎也看出她眼中的失落,不知道為什麼,他心裡的失落,比她更甚。
那一整天,他的心情都不是很好。公司的人算是看出來了,這位大boss的晴雨表是有規律的,好不容易風平浪靜一段時間,跟著又要掀起一陣浪花,他們得十萬分地小心,千萬不要撞風口上。
而周末,江醒醒一早便起床梳洗打扮,換上了優雅體麵的小禮裙。
昨天晚上,商戒帶回來這套漂亮的小禮裙給她,她還驚豔了好久好久。
鏡子裡,她的整片白皙的背後袒露,蝴蝶骨線條非常優美,再往下,腰間的美人窩,格外性感。
她站在鏡子前轉了兩圈,透過鏡子,看到了大床上的商戒已經坐了起來,白色的被單掩住他的腰際以下,露出肌肉勻稱的上半身。
他點了根煙,欣賞著盛裝打扮的她,不知道看了多久,一雙漆黑無瀾的眸子沒有絲毫神情。
江醒醒走到床邊,抽走了他手中的煙頭,按滅了。
“我弄醒你了嗎?”
她已經儘可能讓自己聲音放的很輕很輕,就是不想吵醒他。
“今天周末,你多睡一會兒吧。”
商戒沒有說話,重新取出一根煙。
江醒醒知道他平時有多克製,酒喝的很少,煙幾乎不沾,隻有心情很不好的時候,他才會抽煙。
這幾天,他好像一直在鬨彆扭。
“你要是不樂意我去,就早點說啊。”江醒醒有些泄氣地坐在床邊:“事到如今總不能失約吧。”
商戒平靜地說:“沒有不樂意。”
“那你這是鬨什麼脾氣呢。”
“時間不早了,你的朋友還在等你。”他倒是催促起她來了。
江醒醒心裡放不下,他要是不開心,她便總覺得惴惴不安,她看了眼商戒,撒嬌道:“那你親我一下。”
“沒刷牙。”
“我不嫌棄。”江醒醒抱著他的腦袋,湊過去想吻他,商戒側開了臉,隻讓她吻了吻臉頰。
她有些失落地看著他:“所以就是鬨彆扭了。”
“沒有。”商戒有些無奈:“你先去參加宴會,回來再聊。”
他永遠都是如此理智,好像從來沒有失控過,患得患失的人,隻有她。
在她拿了手包,滿臉失落準備出門的當口,商戒歎息一聲,終究不忍心,把她叫回來了。
“過來,抱一下吧。”
於是江醒醒又顛顛兒地跑回來,跳上床直接將他撲倒了,臉埋進他的頸窩裡甕聲甕氣道:“老公我愛你。”
商戒輕輕吻了吻她的唇,然後拍拍她的小臉蛋:“這樣開心了。”
“開心了。”江醒醒在他額間落下了一個口紅印,這才起身:“走啦!”
他笑著提醒她:“記得補個妝,都花了。”
**
沈初言知道江醒醒有男朋友。
他一開始的想法,是希望江醒醒帶男朋友過來參加生日宴會,他挺想見見她的這位神秘男友。
不過仔細一琢磨,又覺得這個想法有些唐突,江醒醒和他隻是朋友的關係,他對人家男朋友這麼大的興趣,難道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嗎。
其實沈初言自己都想不明白,為什會對她的事情這麼上心。
自從他見這個女孩的第一眼,撲麵而來的親切感讓他天然地想要親近她。
沈初言生日宴會在酒店三樓的宴會廳舉行,宴請了很多人,小部分是沈初言圈子裡的朋友們,大部分則是沈家父母生意上的夥伴。
沈家父母有意將通過這次生日宴會,讓沈初言多接觸接觸生意場上的人,這對於他將來接手公司也有好處。
當然,沈初言隻是想和自己相熟的朋友們慶祝生日,對於父母這樣的安排,他也很無奈,看在父母的麵子上,他隻能與他們進行無聊至極的交談寒暄。
然而令沈初言萬萬沒想到的是,宴會當天,沈念念居然從瑞士趕回來了!
當他看到一身蓬裙禮服的沈念念出現在宴會廳的時候,臉上毫無驚喜之色,反而眉頭深深地擰了起來。
“生日快樂,大哥。”
“你怎麼回來了?”
“你的生日我當然要趕回來了,事先沒有告訴你,是想給你一個驚喜!”
完全沒有驚喜,沈初言隻覺得驚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