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拷問靈魂(1 / 2)

“可以麻煩您替我將它插/在那裡嗎?”女王沒有伸出手接過玫瑰,也沒有拒絕,她嫣然一笑,問道。

阿瑟親王眨了眨眼睛,他不瘋瘋癲癲的時候眼睛就像隻羔羊那樣藍得透徹,這個小動作在那張年輕人的漂亮臉蛋上顯得有些無辜惹人憐愛。隻可惜他麵對的不為所動的羅蘭女王,他隻好捏著玫瑰花梗轉了轉,然後探過身,擦著女王的肩膀,將寶石玫瑰插/在她背後壁爐旁的細頸銀花瓶上。

女王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她的意思是讓他將玫瑰插在桌麵的花瓶裡,可不是壁爐邊。

“希望它能夠給您帶來好運。”

阿瑟親王笑盈盈地說道,他退後一步,俯身吻了一下女王的手背。

他退出房間的時候,從海因裡希的身邊經過。兩人擦肩的時候,有一聲細微的,很容易被忽略的金屬碰撞聲。海因裡希轉動手腕,在阿瑟親王走過的瞬間將袖劍重新隱到了黑鬥篷之下,而阿瑟親王一屈手指,將夾在指尖的薄刃收回袖中。

阿瑟親王臉上依舊掛著微笑,他以幾不可聞地聲音輕飄飄地扔出了一個詞:

“蜘蛛”。

……………………

“梅爾維爾家族有漫長的瘋癲史,”海因裡希說,“事實上他們一直有‘被詛咒的王室’之稱。”

“被詛咒的王室?”

阿黛爾一邊翻閱著海因裡希帶來的文件——一封來自自由商業城市聯盟執政廳的信件,雅格王國約翰六世的信件以及由海外密探傳達回來的情報,一邊聽海因裡希說話。

那朵由黃金和寶石打造的玫瑰插在她旁側的花瓶中,哪怕是在珍寶眾多的王宮裡依舊稱得上灼灼生輝。

“魯特帝國曆史上前後一共出現過七位‘瘋王’:阿多尼三世親手掐死了自己的王後和孩子;阿爾什一世統治魯特帝國不過七年,就因為瘋癲被臣子鎖在高塔上,最後用鐵索把自己絞死;阿爾什七世耗儘半個國庫迎娶被稱為‘白王後’的海薇,在婚禮當天把她推進湖裡……”

海因裡希平緩地陳述魯特王室漫長曆史中瘋癲的那一麵,他注視著女王和她身側的玫瑰。

“與瘋子距離太近,不是明智的選擇。光是瘋王便有七位的梅爾維爾家族幾乎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出現一位被詛咒般的瘋子,這些被詛咒般的人,哪怕他們上一秒能夠為您做所有事情,下一秒也會控製不住自己的行為,要麼殺死彆人,要麼殺死自己。”

“聽起來的確是這麼一回事。但是,海因裡希先生,請告訴我,”阿黛爾說,終於將目光從文件上移開,與海因裡希對視,“在這個時代活著的人,誰又能比瘋子好到哪裡去?”

海因裡希緘默,一時間他與女王誰也沒有說話。

——在這個時代活著的人,誰又能比瘋子好到哪裡去?

很平靜也很輕柔的一個問題,海因裡希卻無法回答。

像沉進深海的石頭一樣,海水的壓力從四麵八方而來,太陽被隔在千萬噸海水之上,四周幽幽冷冷,沒有空氣,無法呼吸。他仿佛又回到了礁石城,坐在窗邊教導年少的公主哲學,那天他們提及那個永恒的問題“人該如何拷問自己的靈魂?”。

哲學並非海因裡希為阿黛爾製定的授課內容中重要的課程,曾經有人尖酸刻薄地指出“哲學一無用處,隻會讓人發瘋”。哲學討論的許多議題,不論是對於王室、貴族亦或者是平民,都太過矛盾,除了讓人憑空增加苦痛外,彆無他用。

礁石城那天陽光燦爛,還有些任性的公主將書平攤在膝蓋上,坐在窗欞上,微微晃動著小腿聽他講那些哲學史上的經典辯論,不同流派的演變。

“我們要如何拷問自己的靈魂?”

阿黛爾攤開古老的手抄本,念出扉頁的第一句話。

她穿著純白的亞麻紗裙,坐在陽光裡微微垂著頭看書,海風吹動她的銀發,發絲在光裡折射出夢幻般的色彩,細細一道光邊勾勒出她的臉頰、脖頸,紗裙貼在身側,隱約露出柳枝般的線條。

他轉頭看她,隻覺得她的樣子比所有畫都像天使。

“拷問靈魂毫無意義,”海因裡希說,“這是永恒且無解的鬥爭,從人類誕生開始,就以種種不同的名義進行,在不同的時代裡戴著不同的麵具。它是人性兩極的對抗關於寬容與不寬容,自由與不隻有,個性與劃一,良知與暴力……其實本質隻是一種最後的抉擇——[1]”

阿黛爾抬起頭看他,像以往聽講一樣,等待著他繼續往下說。

看著那雙眼睛,海因裡希忽然停頓住了,咽喉中仿佛被什麼堵住了一般。

“先生?”

公主偏了偏頭,帶著幾分疑惑地喊他。

“……一種抉擇:在你心目中是人道的寬厚更為重要,還是政治性的事情更為重要?是通情達理重要,還是拘泥於刻板的條條框框重要?是自己的人格更為重要,還是權威更為重要?[2]”海因裡希移開眼,目光落在桌麵的書上,那些熟悉的字化為了抽象的符號,無法在他腦海裡留下任何真正的意義。

“難道這不是早有答案嗎?”阿黛爾說,“人道的寬厚、通情達理與人格更為重要。”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