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親愛的(1 / 2)

雅格的援軍被從“榮耀”號的桅杆處逼退。

年輕的年邁的士兵跟隨著他們的女王一起,忘記所有地戰鬥。阿比蓋爾指揮著另一艘戰船趕到時,隻見銀甲女王踩著斷木,穩穩地跳到了“國王”號上,棕熊般的約翰六世被她逼得步步後退,徒勞地做著困獸之鬥。

阿比蓋爾站在桅杆上,從高處向下,一邊密切關注女王的戰鬥,一邊射殺朝女王他們湧去的敵人。

在玫瑰海峽夜行的時候,阿比蓋爾就察覺到她的好友絕非脆弱無力之輩,但真正目睹她拔劍廝殺的時候,還是感到了幾分驚訝。

不是驚訝於女王常人難及的卓越身手,而是驚訝於女王的劍術。

女王用的雖說是細劍,卻不會顯得陰冷險惡,劍光清澈如水,帶著種坦然磊落的風度,是經過調整的正統騎士劍。可是阿比蓋爾和海因裡希交過手,那個男人的劍帶著雙頭蛇家族根深蒂固的陰冷狠毒和不擇手段。

阿黛爾的導師是海因裡希,誰教會了她騎士與君主的劍術?

信奉“一刀解決問題”的海盜頭子腦袋隱隱作痛,她想不明白一些事情。

女王優雅而又淩厲地刺中約翰六世的咽喉,劍尖拔出,鮮血在震耳欲聾的歡呼聲中飛向天空。她收劍南望,阿比蓋爾順著她的目光看去。

約翰六世肥胖的屍體頹然倒地,他催促的自由商業城市艦隊到了。

自由商業城市的艦隊抓住了羅蘭中軍和左翼之間那個長達1000羅尺的缺口。在尖銳的哨笛聲中,商人們的戰船開進缺口,如約翰六世期待的那樣,朝著羅蘭中軍編隊脆弱的側翼發起了進攻。

眼看羅蘭艦隊的側翼就要被撕開口子,阿比蓋爾沉穩地打出了新的旗語。

海因裡希家族主導的左翼艦隊察覺到了這一變故,調頭破浪疾馳而來。

…………………………

安巴洛·海因裡希掀起了車簾,眺望天國之海。

陽光照在他那張與同父異母兄長有些相似的臉上,仿佛另外一個海因裡希的幻影正在布列斯特地區的曠野行進。

他把車簾放下來的時候,手碰到了一樣冷冰冰的東西。安巴洛低下頭去看它,頓時像觸碰到火焰般,把手收了回來。

那是一把銀色的細劍,劍柄的環形護手被錘煉成了雙頭蛇的樣子,工藝精美,每一片細小的鱗片都清晰可數。蛇身優雅地彎曲成半月形,中間分出的兩個蛇頭獠牙釘咬在十字護手座上,由紅寶石鑲嵌成的眼睛在昏暗處也反射著某種詭異幽暗的光。

安巴洛看著這柄他父親與兄長,以及更多家族先祖都使用過的劍,不確定自己是否做了對的選擇。

纏繞在十字上的蛇,撕咬著十字也為十字牢牢釘住。

這柄背負罪孽的劍……

安巴洛渴望過它,如今卻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握住它的勇氣。

凝視它,安巴洛看到了火光。

蠟燭燃起。

海戰開始前的海因裡希家族秘密會議。

安巴洛作為海因裡希家族的一員參加了那場決定家族命運的氏族內部決議。這樣的會議,他也隻參加過三次,一次是他同父異母的兄長被認可為家族領袖,一次是去年的政變,一次就是眼下。

“第一項決議:是否與自由商業城市、東伯克利貴族及商人結盟。”

海因裡希麵無表情地宣讀由家族元老擬定的草案。

“他們希望得到什麼,我們又能得到什麼?”他的話剛剛落下,便有人提出疑問。

“自由商業城市希望在海戰中得到家族的幫助,能夠在保存大部分戰艦的情況下脫離戰場。東伯克利貴族受王室打壓糧價影響,與商人結盟,希望能夠與我們配合掀起第二次政變。考慮到《港口協議》和《航海協議》對港口特權的收縮影響,以及王室對埃爾米亞的態度,家族元老院認為這兩方的提議有商討價值。”

“自由商業城市和東伯克利貴族都自身難保,他們拿什麼來交易?”

“自由商業城市已經和圖瓦王朝達成結盟,一旦從海上脫離,他們便打算進入城市同盟的海外港口,圖瓦王朝將提供駐兵支援防禦。另外圖瓦王朝的態度一定程度上等同於教皇聖特勒夫斯二世的態度。如果羅蘭另立君主,將得到教皇聖特勒夫斯二世的支持。東伯克利貴族已向教皇允諾,新王將會是舊神派信徒,且由教皇加冕……”

會議室陷入竊竊私語的嗡鳴。

就連坐在角落裡的安巴洛都不得不參與身邊人的討論。

安巴洛無法否認,這個決議最符合家族的利益——五七年政變結束後,家族正在逐漸喪失港口壟斷地位,王室擺脫了他們的控製。如果海戰以女王的勝利告終,對羅蘭或許是一件喜事,但卻是雙頭蛇的末日。

他們將再無力與王室對抗,將無法阻攔地走向衰敗。

安巴洛環顧四周,不出意外地發現大部分人很快地就有了決定。

爭吵漸漸平息,瘦骨嶙峋的長老提請表決。

一隻隻手舉了起來。

“決議通過。”

海因裡希宣布。

籠罩在黑袍裡,仿佛落坐烏鴉的長老將今夜的第二份決議草案交給他。

海因裡希低頭看了一眼,抬起頭:“第二項決議:是否於海戰中殺死阿黛爾·羅蘭。”

安巴洛緊緊盯著那張沒有表情的臉,想找出任何一點變化。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在海因裡希的臉上,像蛇類半立起身般冰冷地審視著,然後都失敗了。

他、他們什麼也看不出來。

第二項表決的爭吵要比先前更久。

這一幕很熟悉,在1557年的六月便上演過一次。

一個古老的家族或許不會在乎親自參與政變,但涉及是否直接殺死君主總會萬分謹慎——弑君者、弑君家族,是個很危險的稱呼。一旦背負這樣的名聲,後來的國王無論多麼昏庸都會多加幾分戒備。

但另一個方麵,一旦下定了決心,他們便會以最隱秘的方式,讓君主死於各種各樣的意外……哈,曆史上那麼多因為叛亂而失去王冠的國王們,他們如果沒有在兵變之夜“意外”死去,不管後麵被流放到修道院亦或者其他地方,用不了多久也會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人們的視野中。

等到聲音漸漸平息,結果出來了。

“決議通過。”

海因裡希宣布。

和去年六月一模一樣。

“第三項……”海因裡希語調沒有任何變化地宣讀接下來的草案。

“等等。”有人站起來打斷了他,“諸位,鑒於第二項決議的特殊性,我提請家主對此表態。”

安巴洛的視線在說話人和海因裡希之間移動,會議室出現了短暫的,令人恐懼的沉寂。

——為了防止家主的權勢和威望影響家族會議的結果,在秘密會議中,家族領袖隻負責宣讀長老們擬定的草案,沒有表決權。隻有在特殊情況下,經由長老們的一致同意,家主才能夠對決議表態。作為平衡,家主則擁有在家族會議上補充提交個人議案的權力,

長老們交換著目光,過了一會兒,他們輕輕地點頭:“請表決,奧托。”

“我的選擇與家族一致。”

沉默了很久,他欠身回答。

提問的人落座,海因裡希卻沒有繼續宣讀第三項草案,而是轉向長老:“我提請將與自由商業城市聯盟一事告知女王。”

未等質疑聲響起,他便平穩地解釋。

“我們本就受王室猜忌,又有七月政變在前,我們的一舉一動都將飽受戒備。雙頭蛇的‘叛誓’之名由來已久,人們很難相信在這場戰爭中家族能夠一心一意為羅蘭而戰,很難不揣測我們與雅格和自由商業城市的關係。與其讓他們猜忌,不如直接將與自由商業城市的合謀由暗轉明。作為‘出賣’自由商業城市的報酬,我們要求獲得在新市場的海口特權。”

“以此來消除猜忌嗎……”

長老們陷入思考。

過了許久,會議室中的人舉起了手。

“決議通過。”

長老宣布。

海因裡希微微欠身,以示謙遜。

會議結束,安巴洛走在最後,離開時他回頭看了一眼。會議室內隻剩下海因裡希一個人,他正仰著頭看立柱上的家族箴言“利益至上”,唇線繃得很緊,影子孤單單被拉得很長。

燭火明滅,海因裡希側臉的陰影與多年前重疊在一起。

……在很多年前的那個夜晚,還是青年的海因裡希也這麼仰著頭,看著那句箴言。

“你要怎麼做?”

…………………………

你要怎麼做?你能怎麼做?

海因裡希垂著眼睛站在船艏,海水晃動船身,連思緒也變得搖搖晃晃像個漩渦……礁石城、都城蓋爾特、羅蘭、雅格、魯特……阿黛爾、父親、包括多年前被他殺死的堂兄……那麼多地方那麼多人,都在這個漩渦裡轉動。

他沒有回答安巴洛的問題。

很多問題他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就像曾經他告訴阿黛爾“您是公主,您不該學這樣的劍術”,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為什麼。

難道告訴她,因為他出身海因裡希家族,因為他們的劍術隻為了不擇手段地殺死敵人,偷襲與卑鄙都無所謂,這樣的劍術與道義相悖,在決鬥中隻能受人憎惡與唾棄?告訴她雙頭蛇家族以及這個家族的每個人都是怎樣聲名狼藉的存在?

他無法回答。

年輕的野心勃勃的族人熟練地調整戰船的角度,自由商業城市的艦隊已經插/進了羅蘭艦隊中軍與左翼之間的缺口,而他們也如計劃配合後備艦隊完成了對自由商業城市的包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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