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不是隔著冷冰冰的櫥窗,看她走過人生的生老病死。也不是透過簡單的文字,看她強大孤單,看她無喜無悲。
道爾頓低垂著眼,看著櫥窗內,她遺書的最後一句:
我是阿黛爾·羅蘭。
他看了很久,忽然低低地笑了一聲:“說什麼阿黛爾呢,不早隻剩了羅蘭?”
“不。”
有人站在背後,輕聲回答。
道爾頓的身體突然僵住了,他的呼吸停滯了一瞬間,心跳與血管都失去控製,世界仿佛出現了漫長如六個世紀的寂靜。
他慢慢地轉身。
展覽長廊的冷燈光裡,戴著寬簷帽的年輕女人輕輕地抬起帽子。他的世界在那一瞬間蒼白,又在那一瞬間繽紛多彩,像生死交錯著,重疊著。
一雙如玫瑰的眼睛注視著他。
“阿黛爾始終都在。”
在那個小小的抽屜裡,在聖像背後的陰影裡,在所有被封好的記憶裡。
隻是不去觸碰,隻是沉在暗處。
卻始終都在。
……
一朵玫瑰,一支火炬
穿過生與死,穿過時間與空間
在最終的最終,儘頭的儘頭
指引著我們重逢
……
……………………
“我想過假如我沒死會怎麼樣”
道爾頓坐在白色的圓桌邊,凝視著對麵摘掉帽子,銀發披散下來的阿黛爾。他的臉龐被光照亮,邊緣有一道淡淡的光線。
“說不後悔是假的。”
特彆是看到,後來也有人如他一般,對她宣誓效忠,忠誠她,追逐她,把勝利送給她。每次看到史書這類片段,他都要麵無表情地將那一頁扯掉,丟進垃圾桶去。
“最後卻很慶幸。”
慶幸他走向那個老人,慶幸他死在最好的時候。
“您一直都知道我是貪婪的人啊。”道爾頓笑起來,眉宇間的陰鬱在陽光裡像冰雪一樣消散,“我知道我想要什麼。”
不是忠誠,不是追隨,不是奉獻。
雖然是基於這些產生的喜歡,但到最後已經是愛情。
他愛上她。
僅此而已。
假如他在聖城活下來又能怎麼樣呢?他會為她繼續踏上戰場,為她開疆擴土,為她出生入死,然後呢?然後會怎麼樣?
然後會渴望更多。
不是掩蓋於利益與波瀾後隱晦的光與影,是愛情。
愛情是什麼?
是你屬於我,我屬於你,是特殊,是自私。
可她是羅蘭的君主,君主無法給予愛情。
最後他們隻會反目成仇。
“我一直覺得自己沒有什麼好運氣,”道爾頓的瞳孔印著她的影子,“現在我覺得是有的。”
阿黛爾安靜地聽著。
最後她笑起來:“我真奇怪,他們怎麼不說你其實很狡猾。”
多狡猾啊。
就在一切剛剛好的時刻死去,然後在她的世界裡化為一顆雖然細小但永遠存在的金色粉末。在神像背後輕輕地飛舞著,就算她一直到最後都不曾回頭,但就像那個始終存在的抽屜一樣,始終能感覺到它的存在。
“可是,我親愛的陛下,”道爾頓唇邊帶著笑意,“我等了463年,等一場重逢。”
落地窗邊有翠綠的蕨類盆栽,光和影投在他身上。他的眼睛在光影裡,深邃而專注。
阿黛爾拿起咖啡杯,抿了一口。
“我為您情書千行,為您征戰沙場,為您死生不忘。”道爾頓輕快地說,“您公正嚴明,所以您要拿什麼來獎賞我?”
他的眼睛裡好像落了細碎的陽光,星星點點。
“過來,”她說,用他熟悉的發號施令般的語氣,“離我近點。”
道爾頓拉開椅子,走到她身邊,低頭帶著笑意看她:“要我跪下嗎?”
阿黛爾輕輕挑了一下眉。
她的眉梢依舊像記憶中那樣,又長又細,挑眉時便像一葉輕薄的刀刃。很久以前,這刀刃般的眉梢的孤獨和沉默總會在他心上割出細細的刺痛。但現在那些孤獨,那些沉默的苦痛仿佛在陽光裡消融了。
“道爾頓先生,”阿黛爾輕柔地,帶著點笑意說,“你一定是最愚蠢的騎士,否則不會問這個問題。”
“我可真懷念您這個熟悉的嘲弄。”
道爾頓說,單膝跪下。
他心心念念的銀發姑娘俯身捏住他的下巴,給了他一個帶著咖啡香氣的吻。
在漫長的苦澀之後,是喜悅與溫柔的甜蜜。
一如他們之間。
“現在,你得到你的獎賞了。”
她帶著濕潤的熱氣,在他的耳邊輕輕說,像一個隔了很久的秘密。
——不是帝國元帥喜歡您,不是道爾頓將軍喜歡您,是羅伯特·道爾頓喜歡您。
——阿黛爾始終都在。
沉重的,悲傷的,被時代攜裹身不由己的過往,最終也在時代裡消融。他們的十指緊扣在一起,呼吸交融在一起。
陽光裡,有塵埃如金子的粉末般飛舞。
………………
愛情是什麼?
是獨占,是你屬於我,我屬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