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倆走了,宴平公主和墨熄的對話卻還沒完。
宴平繼續抿嘴笑道:“吹了兩年塞外的風,還隻想著我姐姐呢?放心吧,老毛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靜養一陣就沒事了。”
墨熄沒說話。
“不過講真的,我姐身子那個樣子,沒調養好之前又哪裡消受得了羲和君你呢?”
宴平說著,目光崇慕又渴望地往墨熄的長腿上一瞥,又在他高挺的鼻梁上看了好幾眼。
這麼長的腿,這麼挺的鼻子,還有性感的喉結,以及秀頎修長、骨骼修勻的手。真是光看看就能想象到這個男人的力氣有多大,被他壓在身下乾又會是怎樣蝕骨**的滋味。
宴平因此歎道:“若我姐姐一輩子都病著,一輩子不能嫁人。那你真要為了她一輩子清守?”
“……”
“那豈不是太可惜了……”
她貼得墨熄很近,身上是甜膩的脂粉香味,滿頭珠翠映著烏發,額間落著胭脂色的牡丹額麵,笑起來的時候刻意前傾,半露的高聳雪胸脂玉般顫動。
“不如考慮一下我?我也長大了,不比姐姐差。”
說著想伸出酥手去環他的腰封:“不過上個床而已,不要太認真嘛。”她言笑晏晏間,似有似無地伸出點嬌粉色的舌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你會喜歡的。”
完了。
“上床不要太認真。”這句話簡直可以位列墨熄生平最痛恨的話的前三位,宴平公主撩漢不成,居然還精準無比地戳中了他的痛處。
“……”墨熄看了她一眼,頓了頓,冷然道,“你讓開。”
“哎——你、你——!”
但墨熄已經劍眉低壓地從她身邊走了過去。
飛瑤台華帷流蘇飄飛,墨熄從仆侍那裡重新拿了一盛著琥珀光的琉璃盞,走到華台邊緣,黑皮軍靴包裹的長腿放鬆了些,靠在朱欄邊看著萬家燈火。
離開了那滿殿煩悶,他透了口氣,喝了點杯裡的漿果酒,喉結微微攢動。
他已經連續好多年飽受姑娘們的“青睞”了。
但他仍是不喜歡,也不習慣。
要知道從前,墨熄是沒有那麼多人愛慕的,走在路上,也並沒有那麼多人敢偷看。當時他的脾氣非常不好,不好到什麼程度呢?——相比之下,如今的羲和君簡直能算是溫柔和善的小可愛。
後來他家中出了大亂,人人都覺得這個墨公子是要末路窮途了,貴族修士們不願意搭理他,庶奴出身的修士也不敢靠近他。
隻有顧茫這個瘋子不怕死,願意與他同袍。隻有他主動選擇了陪伴那個落魄公子,安慰他說,沒關係,就算你不再是貴公子了,你也是一樣是你啊,你自己心裡是有火種的,遲早會閃閃發光。我看得見,以後也會有人看見。
後來,墨熄捱過了難關,也確實擺脫了“墨家”的陰影,他南征北戰,軍功甚至勝過了祖輩當年,再沒有會覺得他是墨家的獨子,而是隻把他當做羲和君本尊。
越來越多的姑娘開始對他有好感。
而到了顧茫叛國之後,姑娘們的口味就乾脆完全變了。她們紛紛去仰慕墨熄,甚至還有人感慨道:“男人呢,還是悶一點好,悶一點老實呀,不會像顧茫那樣叫人失望。”
“羲和君性子雖然差,但是他坦蕩啊,他有什麼話都是直接罵出來的,一點都不裝。”
更有青樓姑娘叉著小蠻腰拍著桌子“豪邁”放言道:“羲和君是老娘見過最純情的男人!老娘把話撂在這兒了!要是羲和君來嫖我,老娘不但不收他的花酒錢,還倒貼!”
結果第二天,羲和君還真的來了,不是來嫖她,而是黑著臉把青樓給封了。
“勾引神君,不知廉恥。罰你們回去當良家婦女。”墨熄惡狠狠地封完樓,凶巴巴地訓完話,怒衝衝地走了。
留下一堆青樓姑娘啊啊嗥叫,隻說羲和君勸她們從良那她們一輩子就絕不為娼啊啊啊羲和君真是絕世好男人嗚嗚嗚嗚。
簡直是莫名其妙!
人們總愛找個看起來不錯的人供在心尖上,然後把自己美好的幻想加諸於那個人,就此來為自己提供光芒。可墨熄一點都不想成為那一尊無聊的坐化金身——他沒有她們想象的那麼正直。
他也有一些難以啟齒的**,是不能跟人明說的。
隻是根本就沒有人了解。
就像沒人記得墨熄從前活的有多狼狽。
所以顧茫說的也對,也不對。
他確實是擺脫了墨家的陰影,靠著自己在眾人眼裡變得熠熠閃光。但是他清楚,那些光芒隻是屬於人們幻象中完美無缺的羲和君的,與很久以前那個既孤單又困窘的青年其實並沒有任何關係。
自始至終,到底隻有顧茫一個人走向了那個默默獨坐在軍營角落的倔小子,真心實意地為學宮師兄弟的闊彆重逢而開心,並且高高興興地把手伸給了他,燦然露出一顆小虎牙。
篝火溫暖。
他笑著說,好久不見了墨師弟,我能坐你旁邊嗎。
——
“好久不見了,我能坐你旁邊嗎?”
忽然身後又響起相似的句子,墨熄的指尖微顫,琉璃盞裡的酒差點沒灑出。
他如在夢裡般轉頭,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在飛瑤台的桐花下,月色中,正靜靜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