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茫有些驚訝:“我也有過?”
他的茫然反應把墨熄觸痛了,墨熄再也不願意和他多說話,他不知道自己若繼續留著又會做出什麼來。於是推門而出,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裡。
走到外麵街上,冰涼的夜風不住吹拂著他的臉,他試圖讓自己冷靜,卻始終以失敗告終。
魂魄有損……心智不全……哈哈哈哈哈哈……心智不全?!
夜風呼呼刮過他的臉,眼角刀割一般地疼。
他盼了那麼久的清算,竟就盼了這樣一個不得清算的結局。
誰乾的!誰乾的?!!
是燎國?是慕容憐?還是……還是顧茫不堪屈辱,所以自己選擇--越想越紛亂,到最後竟是悲從中來。
心智不全。
為什麼心會那麼痛……是啊,是,顧茫是給了他情誼,給了他救贖,可他能報的都報了,甚至曾經為了把他從歧路上挽回,差點把自己的命都搭上!
他還有什麼虧欠他的,還有什麼對不起他的?他魂魄損不損,腦子壞不壞,跟他有什麼關係?
深夜空蕩蕩的街上,墨熄停下腳步,緩了口氣。
可那麼多年的執念,居然隻等到一紙空白……
手克製不住地顫抖,倏然掌心中光焰大熾,燃起的火球泄憤般砰地砸向遠處河麵,轟然炸響!嘶嘶冒起一片青煙。
顧茫負他。
天知道他多想從顧茫嘴裡聽到一句“當初背棄你,丟下你,欺騙你,我有過後悔,我在乎過你。”可連這都不能如願,最後竟隻換得一個心智有損把他忘得一乾二淨的瘋子傻子?!為什麼?!!
墨熄痛苦地闔上眼睛。
這麼多年了,他以為自己早已放下了執念,可卻是自欺欺人。
顧茫對他而言太重要了。
這個人拿走了他的太多第一次,第一次伏魔降妖,第一次擁爐長談,第一次比肩而戰……
以及二十歲那年,他弱冠那天,也就是那天晚上——或許是多喝了點酒,又或許那點酒根本算不了什麼——
他第一次得到了顧茫這個人。
他還記得顧茫當時的表情,顧茫在這方麵好麵子。儘管眼睛也濕潤了,嘴唇也咬破了,但還是硬著頭皮,說自己萬花叢中過不留一點紅,你這個根本不算什麼,大家都是爺們,彼此爽到就好。來來來要不要你顧茫哥哥指導你一下動作?
可顧茫就不該那麼講話的,墨熄那時候根本就沒有太多的理智。
他的一顆心都是熱的,一腔情誼都不知能燒到什麼時候去。他知道自己並不會因為一點酒而隨便和人做出這樣的事情。
他這麼做,隻是因為有噴薄熾熱的**,有深切不能掩飾的愛意。
但是顧茫那時候不懂啊,顧茫隻想要挽回自己被壓的麵子,亂七八糟說著那種昏話,最後把墨熄那一點點理智都親手摧毀了。
到了後來,顧茫越來越撐不住,他開始伏著搖頭哽咽,開始哀求墨熄不要這麼用力,甚至開始凝噎著坦白說雖然他睡過很多妹子但是沒有睡過漢子之前說睡過漢子是騙墨熄的更何況他更加沒被漢子睡過。
可是無論他招供什麼,坦白什麼,哀求什麼。
墨熄都已經停不下來了。
直到最後顧茫被他欺負得哭了,哭得說不出太多話來,眼尾紅紅的看著他,墨熄眼裡的**才終於不再那麼失控。
他摸著顧茫的臉,說,對不起,你疼不疼。
顧茫眼睫上掛著淚珠,臉龐在墨熄掌心裡發著紅,嘴唇微微顫抖,他真是被墨熄教訓慘了。更慘的是誰會相信這個滿嘴葷段子的軍痞其實當時連個妹子都沒真正睡過?
看他不說話,墨熄又俯身去吻他,濕潤的唇瓣交纏的時候,顧茫的眼淚流到鬢發裡,墨熄摸著他的頭發,又不再多話地將他籠在懷裡,親吻著他濕潤的眼尾,汲取著懷中人的溫熱。
青年人剛開葷,再聖賢也是停不下來的。
何況墨熄骨子裡原本就不是個真聖賢。
他之前隻是沒有遇到一個足夠讓他失控的人而已。
是他先愛上了顧茫。
於是一直以來,他把自己的姿態放得那麼低,他從不敢奢求顧茫的第一次,隻會把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些初始小心翼翼地遞到對方手裡。他不肯說這些對他而言有多重要,他太要強,但內心仍忐忑地希望顧茫能夠珍視這些過往。
可顧茫把他的心踩在腳底。
是,他確實不想阻止重華審判他,甚至是誅殺他,他甚至也曾肖想過,如果哪天顧茫非死不可的話,他想做那個最後審判他的人,最後一個折磨他的人,然後把他親手捏在掌心裡。
揉成血泥,揚灰挫骨。
這是為了國仇。
可撇去國仇之外,他其實從來沒有想過真的要顧茫死,他其實隻是想從顧茫口中討一句真話,得一句真心。
這麼久了……其實……其實他就隻是想問一句,顧茫,你當初離開重華,離開……我,到底有沒有過哪怕一星半點的後悔。
那麼這些年的愛恨恩怨,才總算有個勉強讓他可以喘息的結局。
但一句“魂魄有損,心智不全”。
顧茫忘了,不會痛苦。
而他萬劫不複。
墨熄去落梅彆苑與顧茫私下會麵這件事無人知情,不過接下來幾天,軍政署的人卻明顯感覺到了墨帥的煩躁。
雖然平時他就總板著一張臭臉,跟人說話總是不怎麼耐煩的模樣,但最近他的這種情緒變得越來越明顯,軍會的時候雖然不至於走神,但他的措辭變得愈發不客氣,會上彆人多說幾句閒話,他雖不直接打斷,但會立刻臉色陰沉地盯著對方看。
直到對方把自己的廢話都吞回去為止。
這些也就算了,某天也不知道周家的小公子做錯了什麼,莫名其妙地就被墨帥傳過來訓了大半時辰,說他“懶於軍務,荒淫過度。”
“抄軍政署訓規百遍,明天給我。”墨熄道,“若下次再犯,直接讓你爹領你滾回家去。”
周公子惶惶恐恐地應了,戰戰兢兢地走了。
嶽辰晴湊過去一臉八卦地問他:“哎,你犯什麼錯了?”
“不、不知道啊……”
“你要沒犯什麼錯,那個冰塊臉哪裡會這麼生氣。”嶽辰晴眼軲轆一轉,不懷好意地笑道,“老實交代,你是不是偷藏了夢澤公主的畫像了?”
周公子頓時露出五雷轟頂的表情,臉色大變道:“饒了我吧兄弟,我哪敢啊!”
嶽辰晴摸著下巴,望向遠處正抱臂細看沙盤的墨熄:“那真是奇哉怪也,他怎麼跟吃了熗藥似的……”
吃了熗藥的墨熄到底沒忍住,裝了兩天不在意,終於還是開口和府上的管家打聽了顧茫這兩年的遭遇。
這年頭管家可真不好做,既要上得了廳堂,也要能下得了廚房,當得起主人的智囊,撫得平夫人的悲傷,哄得住小妾的眼淚,鎮得住公子的吵嚷。
羲和府的管家姓李名微,其他官爺府上的管家都羨慕他,隻道墨帥府裡人員簡單,沒老婆沒孩子沒小妾,少去許多煩惱。隻有李微自己知道在墨帥手底下做事有多難——
因為墨帥的問話永遠是毫無征兆的。有的事情可能要在心裡發酵很久,實在承受不住了才會問出來。而這時候墨帥的耐性其實往往已經被自己逼到了臨界,最直接的後果就是他會想立刻知道答案,多等一會兒都不開心。
李管家在這位大人手下做事,總要前走三後走四,時間一久,簡直修煉成了人精。在墨熄悶聲不響的時候,他就已經能察言觀色看出墨帥可能正在忍耐什麼,過大概多久會忍不住爆發,以及思考好墨帥爆發之後自己該如何應答。
這次也是一樣的。
墨熄咬了下嘴唇,隻淡淡地說了“顧茫……”兩個字,還沒說顧茫什麼呢,李管家就迅速搶答。
“是的主上,顧茫他整個人都壞掉了!”
“……”墨熄說,“我問你這個了嗎?”
有時候太聰明了也不是好事,李微管家乖乖閉嘴。
墨熄一臉冷淡地轉過頭,看著小爐上熱著的茶,半晌後,麵無表情地問:“……怎麼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