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慕容憐沒成想這小奴隸天賦驚人,沒出幾年,便在修為上遠遠勝過了他。於是心生嫉恨,平日裡沒少與顧茫為難,稍不如意就打罵責罰。眾人皆知他生性殘暴,名字與本人品格嚴重不符,拿最簡單的一件事舉例吧--
曾有一次,顧茫降妖伏魔來到一個村子,憐憫村中百姓常得疫病,所以冒用了慕容憐的身份去帝都的禦藥堂私配了解藥。這事兒雖然做的不合規矩,但也畢竟是一片善意,換做其他主子,訓斥兩句也就算了。
可慕容憐不一樣,慕容憐得知顧茫竟敢冒用他的名字買禦藥,氣得破口大罵,先照著顧茫劈頭蓋臉就抽了七八十鞭,完了又讓人在學宮步道上連跪二十日。
墨熄當時和顧茫不算太熟,沒有過多往來,再加上平時不走那條步道,所以也並不知情。
直到有一天下了大雨,他湊巧從那兒經過,才瞧見一個人影,走過去一看,原來是顧茫。
顧茫渾身上下全都濕透了,黑發粘在冰冰涼的臉頰邊,雨珠順著下頜的弧度不斷往下淌。他老實巴交地在往來人流裡罰跪著,兩手還抱著塊木牌子,上頭刺紅丹砂寫著八個大字:
“賤奴冒主,無恥之尤。”
墨熄在他麵前停下來。
晶瑩的水珠飛濺在傘麵又彈開,有的則彙聚成流順著傘骨湍急而落。
周圍的人或投來好奇的目光,然而一瞥間墨熄衣袍上的騰蛇貴族家徽,紛紛駭得低頭競走,不敢再多瞧一眼。
“……你……”
顧茫似乎早已淋得昏昏沉沉,連什麼時候有把大傘撐到了自己頭頂也不知道,也沒注意到有人在自己麵前停了下來。
所以忽然聽到這麼近有人在說話,他嚇了一跳,從昏沉中醒來,驀地仰頭——
墨熄視野裡撞進一張迷茫又濕冷的臉,嘴角有淤血,臉側有鞭痕,冷得瑟瑟發抖,仿佛落泥裡的棄犬,隻有那雙黑眼睛還很亮,水洗過般望著他。
那狼狽樣子配著“賤奴冒主,無恥之尤”的八字木牌,卻是說不出的可笑又可憐。
墨熄當時和顧茫的交情雖不十分深厚,但也知顧茫冒名盜藥,乃是不忍一村人遭受疫病苦楚,於是尋上慕容憐的居處,請他寬赦。
慕容憐沒答應,反而和墨熄吵了起來,最後他乾脆命人把顧茫傳回座前,當著墨熄的麵問:“顧茫,你知道這位地位尊高不可一世的墨公子,今日是為了什麼來我門前嗎?”
顧茫臉上淌著水珠,茫然地搖了搖頭。
慕容憐朝他勾了勾手指,讓他走過來,伸出白的有些可怕的手指撫摸著顧茫濕漉漉的臉龐,而後翻起桃花三白眼,似笑非笑地:“他可是為了你來的呢。”
顧茫明顯愣了一下,轉頭看了一眼沉著臉的墨熄,又轉頭望著慕容憐,最後他胡亂抹了抹臉上的雨水,咧嘴:“公子在開玩笑?”
慕容憐還是笑吟吟地:“你說呢?”
“……”
“你能耐越來越大,要不是墨公子今日冒雨來替你求情,我都不知道你是什麼時候勾搭上了彆人家的公子爺。”
墨熄咬牙道:“慕容憐。我隻是替他說句公道話,你講話彆不乾不淨。”
顧茫怔怔地轉頭望向墨熄,海水般清冽的眼神中似乎露出了一抹感激,但他隨即就趁著慕容憐不注意,微微和墨熄搖了搖頭。
慕容憐乜了墨熄一眼,仿佛示威似的輕哼了一聲,而後轉頭對顧茫和顏悅色道:“你跪下吧。”
顧茫照做了,在慕容憐跟前一節節矮下高挺的身段,垂了頭。
“把上衣都脫了。”
“慕容憐!!”
“這是我的住處,墨公子再是尊貴,也不該在我房內訓斥於我,對不對?”慕容憐重新睨向顧茫,“脫了。”
顧茫還是照做了,他除落外袍,裸露出強健勻稱的體態,低下了睫毛一聲不吭。慕容憐慢吞吞地打量著他的身段,從緊繃淩厲的肌肉線條,到燭光下泛著槐花蜜色的皮膚——慕容憐是很纖瘦的,他打量著顧茫的時候就像一個畏冷的貴少在打量著上好的動物皮毛——好像恨不能把顧茫的皮肉全部撕下來,裹在自己身上,讓自己變得強大似的。
左右在這時給慕容憐奉了熱薑茶來,慕容憐一邊喝了,一邊歎道:“顧茫,擁有靈核的滋味不錯吧?能在修真學宮攪動乾坤的感覺很好吧?能結交墨公子這種顯貴,你很高興是吧?”
“我真不知道是誰給你的膽子,為了配個藥,救一些個賤民,便敢謊稱自己是‘慕容公子’,嗬嗬。”
細瘦的手指擱下茶盞,驀地抬眼。
“你是不是都要忘記自己是什麼出身了!”
顧茫把頭埋得更低:“不敢忘。”
“你的神武,你的衣服,你的靈核,你今天的一切——全都是拜我慕容家所賜。沒有望舒府你什麼也沒有!”
“少主教訓的是。”
慕容憐沒再吭聲,過了好一會兒,忽然嗤笑一聲:“不過,既然你那麼能耐,我自然也不會虧待你,免得你翅膀硬了,叫彆人拉攏去。”
冷冷地吩咐左右:“去,把我給公——子——爺——”他把每個字都拉得很長,極儘譏諷,嘲諷著顧茫之前冒充慕容家公子的妄舉,“早就備好的那件禮物,拿來。”
當時慕容家的其他陪讀也在,其中有一個叫陸展星的,是顧茫最好的兄弟,他一聽到慕容憐要給顧茫上那個“禮物”,臉色就變得很是難看,竟用幾乎可以稱為“瞪”的目光望向慕容憐。
慕容憐抬了抬手,命左右把盒蓋在大家的注視下揭開。
眾人色變,有幾位甚至沒忍住驚呼出聲:
“是鎖奴環!”
顧茫一聽,也驀地抬起頭來,睜大眼睛,有些茫然地看著舉在自己頭頂的檀木托盤。
墨熄的臉色也變了。
鎖奴環是給最不聽話、最惹主人生厭的奴隸佩戴在頸上,用來約束和懲戒奴仆的。佩上之後除非主人允準,否則永遠彆想摘下來,效力大概和狗圈差不多。如果說身為奴隸階層已經是莫大的恥辱,那麼被勒上鎖奴環則是辱上加辱,甚至會令其他奴隸都看不起他。
“自個兒戴上吧。”慕容憐揮了揮手,“難道還要我請你嗎,‘慕容公子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