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我想有個家(1 / 2)

餘汙 肉包不吃肉 9187 字 10個月前

() 陰牢寒室是一間密閉無光的暗室。內裡不如牛棚大, 牆體卻有尺厚,上三重門禁, 重華出了什麼大案要案, 需得看審十惡不赦的要犯, 都在這裡進行。

“舉頭無神明,俯仰無出路,一幽淒清室,夜半萬鬼哭。”

寒室那張砭骨的石床上不知曾有多少犯人橫屍慘死,那厚重冰涼的磚石縫裡更不知滲進了多少陳年血膏。

“你們都快著些處理,把血給止了,君上吩咐過,這個人不能死。”

昏黑的牢房裡, 獄卒正沒好氣地指揮著。他手下的藥修在牢獄中來回奔走, 忙著拿靈藥和法器,更有小徒匆忙忙地端著擦拭下來的血汙水往外倒。

獄卒直拍額頭歎道:“天啊,望舒君下手也太狠了吧, 這叫什麼事兒啊……”

正忙到焦頭爛額,忽聽得外頭有人喊:“羲和君到——”

獄卒差點兒沒把自己的舌頭咬下來。

望舒到, 望舒到, 望舒走了羲和到, 他們倆是太陽月亮東升西落輪著夥兒地不弄死顧茫不罷休?

本來一個叛徒弄死了就弄死了吧, 進了寒室審訊的人又有幾個是能活著出來的?可君上偏偏說了,這個人就是要留個有氣兒的,所以倆位貴族老爺是玩爽了, 倒黴收拾的全是他!

一邊腹誹著,臉上卻已端出熱氣騰騰的笑容迎過去,嘴裡道:“哎喲,羲和君您來了,您看屬下這忙得不可開交的,有失遠迎,還請羲和君恕罪,不要和屬下一般……”

見識還沒說出口。墨熄就抬手打斷了他,一雙眼睛根本不往他身上看,隻往寒室裡走。

獄卒忙惶惶然地勸阻道:“羲和君,去不得啊。他現在渾身上下都是傷,人也不清醒,您就算要審他——”

“我要見他。”

“可是羲和君……”

“我說我要見他。”墨熄怒道,“聽不懂嗎?!”

“……”

“讓開!”

獄卒哪兒敢再擋,忙側轉身子給墨熄騰出路來,自己則在後麵亦步亦趨地跟過去。

寒室內冷極了。

一盞幽藍色的火苗在骷髏燈台內舔舐著,是這裡唯一的光源。顧茫躺在石床上,白色的囚衣已經染得鮮紅,還有血水滴滴答答地順著引血槽往下淌,他的臉色蒼白得可怕,眼睛也渙散地大睜著。

墨熄沉默著走到他身邊,他卻一點反應也沒有。

獄卒在旁邊小心翼翼地解釋:“望舒君懷疑他和紅顏樓命案有關,所以給他用了訴罪水,還試著用攝魂之術從他腦袋裡挖出些記憶,但都沒有用。”

墨熄不吭聲,隻看著石床上那具軀體。周圍有幾個藥修在忙著給他處理身上的法咒創口,可顧茫的傷處實在太多,也太深了,竟是一時無法全都止住……

獄卒苦著臉道:“羲和君,你看我沒騙您吧?他是真的快不行了,就算您想要現在提審他,他肯定是半句話也回答不了您,而且望舒君之前用儘了法子,最後還是怒氣衝衝地走了,想來也是無功而返。您看要不還是改日再……”

“你出去。”

“……”

“出去!”

獄卒苦著臉滾邊兒了,他瞧那一個個藥修被墨熄從寒室裡趕出來,鼓足勇氣朝著墨熄的背影喊了一聲:“羲和君,君上要活的,您手下可留點情啊。”

羲和君已經反手把三重門都降下了。

獄卒欲哭無淚,吩咐自己徒弟:“……那啥,你去把師父我壓箱底的天香續命露給拿出來吧,我看等羲和君出來之後,也隻有續命露才能救那小叛徒的狗命了……”

屋子裡再沒有彆人了,狹小密閉的一方天地,就像民謠中說的“舉頭無神明,俯仰無出路”,尺厚的牆體,把塵世中的一切都隔開了。隻剩下顧茫和墨熄。

墨熄走到石床邊,垂睫看向顧茫的臉,幾許沉寂,忽然伸手把人提起。

“顧茫。”

他唇齒微微啟合著,臉上靜得像死水,可手卻是抖的。

“你給我醒來。”

回應他的隻是那雙沒有焦距的眼睛。

訴罪水和攝魂之術,無論哪一種對於神智的損害都非常大,如果乖乖地招供也就算了,但若是要抵抗,便會覺得五內俱焚,肝腸痛斷。多少硬骨頭都能扛過嚴刑毒打,最終卻都被這兩種逼供術給逼瘋了。

而且墨熄知道,燎國為了不讓軍務機密外泄,往往會在將士身上施加一種守秘禁術。

燎國的守秘禁術對上了慕容憐的攝魂術,兩相抗衡,便是加倍的痛苦。

“……”墨熄喉頭攢動,這是他第一次親眼看到顧茫被提審後的模樣。

疼。

真疼。

顧茫叛過他,殺過他,滿手鮮血,罪無可赦。

可是……

也是這個人,曾經在金鑾殿前,不要命不要軍銜前途埋沒什麼都拋棄了,那樣血性地朝君上怒喝,隻為手下的士兵討一個安葬。

也是這個人,曾經在篝火邊陪他說話烤肉,笑著想要逗弄沉默不語的他。

也是這個人,曾經在他床上喃喃著說過愛他。

那具鮮活的、強悍的、仿佛永遠不會冷卻的戰神之軀。

那個年輕的、燦爛的、仿佛此生都將燃燒的熾烈少年。

竟已隻剩下眼前這具傷痕累累的殘墟……

墨熄忽然那麼清晰地意識到,他不在帝都整兩年,兩年裡,這樣的審訊曾有多少次?兩年裡,那麼多人都想過要從顧茫嘴裡撬出話,得到燎國的秘密,這樣生不如死的酷刑,上不見天下不見地的慟嚎,究竟有過多少回?

理智在疾速地消散,而痛楚愈來愈深刻。

“咱倆會一直在一起的,無論都困難,我都會熬過來。”

“師弟……”

墨熄閉目闔實,忽地再也無法忍受,他咬著牙,驀地將人攬入懷裡,手上聚起明光,貼向顧茫的後背,將至純至為霸道的靈力輸到這具血跡斑駁的身體裡。

他知道這麼做不應該,這麼做會被人發現,他根本無法解釋為什麼自己要眼巴巴地跑過來親自替顧茫療傷。

他更清楚自己應該把顧茫交給牢獄內的藥修處理,有君上的諭令,這些人不會讓顧茫有所閃失,慕容憐下的也並非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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