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熄道:“……話我今日都與你說清楚了。你若要選這條路,真到了臨刑那一天,彆怨重華待你無情。你彆不甘心。”
“我肯定會不甘心的,但你也會死,我也會死。”顧茫愛惜地摩挲著手中的竹簡,仿佛摩挲著自己的未來,他有著近乎獸類的直白思緒,“但隻要之前還能活好一點,那就活好一點。”他說罷抬起頭來,清冽的眼眸直勾勾地盯著墨熄。
“不然我為什麼不乾脆明天就死呢,還好過一天天痛苦。”
墨熄竟是無言以對。
好像無論在無賴的的顧帥麵前,還是在無知的顧茫麵前,他最後都會落到這樣的一個境地。
墨熄沉默地與顧茫對視一會兒,而後道:“以後每日戌時來我書房前。我會儘力教你。”
顧茫抱著卷軸,點了點頭。
從這天後,墨熄便開始教顧茫一些無需調用太多靈力的初階法術,並與他講一些重華舊史。依照薑拂黎的說法,這些都是顧茫曾經學過的,二次修習有助於喚醒顧茫缺失的記憶,確實是比較好的一種恢複方式。
就這樣日複一日,時間不知不覺便已到了暮春。
期間顧茫陸續又回憶起了一些從前的事情,但或許是因為薑拂黎開的寧心藥效用太好,所以顧茫想起的往往都隻是無關痛癢的碎片,大多都是跟學宮修行有關的內容。這些記憶派不上什麼用場,最大的用途恐怕就是讓顧茫多少找回了些從前的影子,不再那麼癡癡傻傻。
他有時會像顧帥一樣大搖大擺地走路,有時又如同狼犬般蹲在角落裡默不作聲。有時講話會格外機靈且妙語連珠,有時候卻又磕磕巴巴一字一頓什麼也說不清楚。
最讓墨熄心煩的是,隨著顧茫部分記憶的回複,這個人開始無意識地重複很多以前說過的話,比如好幾次自稱為“老子”,差點被李微打斷腿。
又有好幾次稱墨熄為“墨師弟”,差點被墨熄打斷腿。
如此一來,顧茫就要在本能與規矩中找個平衡,這往往導致他一句話說了半截又硬生生地吞了回去。諸如他曾想幫李微清掃院子,突如其來一個靈光閃過,他就揮著手擼著袖子大步走近,口中嚷道:“來來來,讓老——”
老子的“子”還沒說出口,對上李管家審視的目光,便又立刻從顧帥的影子裡驚得脫了身,忙搖了搖頭,小心翼翼磕磕巴巴道:
“掃地,幫、幫你。”
久而久之的,顧茫都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說話了,總會呆呆地張嘴站在天井裡出神,彆人冷不防叫他,他回頭時臉上的神情幾乎是在顧茫和顧帥之間掙紮切換。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怎樣做才是對的,怎麼說話才不會惹人討厭。這直接導致他與人交往常是乾巴巴地癟癟嘴,半天沒吐出一個字來。
李管家中肯地評價道:“撇開罪人身份不看,那小模樣還是挺可愛又可憐的。”
墨熄對此隻是一聲冷哼。
不過冷哼歸冷哼,隻要是朝休,閒來無事時,墨熄還是會在府中督教顧茫看書。顧茫和從前年少時一樣,喜歡寫草書,不愛描正楷,喜歡《術法初窺》,卻不愛讀《重華舊史》。不過這一日,顧茫卻一反常態,當墨熄回來的時候,瞧見他正坐在太湖石旁邊,伴著庭中湖水粼粼,一邊咬著蘋果,一邊將《重華舊史》讀得津津有味。
事出有異,墨熄不禁走到他身後,俯身低頭看著顧茫盯了半天的那一頁,出聲道:“怎麼,對這段感興趣?”
他嗓音低緩極富磁性,嘴唇剛好就貼在顧茫耳側,不禁把顧茫一燙一驚,回頭瞪他,半塊蘋果還含在濕潤的唇齒間。
這一下兩人距離挨得極儘,墨熄差點被他的嘴唇碰到臉頰,顧茫倒還沒覺得有什麼,墨熄卻本能地耳根漲紅,驀地直起身來。
頓了半晌,僵硬道:
“以後不要這樣忽然回頭。”
顧茫咕嚨一聲把蘋果咽了下去,舔舔嘴唇:“是你忽然在我身後吭聲,還離得那麼近。怎麼怪我?”
“……”
這種話,換作幾個月前那個完全狼化癡傻的顧茫是絕不可能說的,但現在顧茫會說了,說的時候眉眼間還頗有從前顧師兄蠻不講理的神氣。
雖然墨熄知道現在蠻不講理的人是自己。
“你要再頂撞,今晚就來書房抄《伏晝天劫誌》。”
顧茫張了張嘴,戰神顧茫的狂傲魂靈讓他想說些什麼,但叛臣顧茫的殼子最終還是泄了氣,藍眼睛裡又換作了那種逆來順受的乖順。
墨熄吃不準哪一種情況更叫自己不開心。
不打算繼續這個惱人的比較,墨熄微抬下巴,點了一下顧茫手中的竹簡,說道;“怎麼總看這頁?”
“哦……”這一卷講的是重華三君子之首,戒定慧裡的慧。這百年間戒與定的稱號都給了後人,隻有慧,除了他,至今無人能夠配得上。
顧茫忽然指著君子慧的小像,說道:“因為這個人我有點眼熟。”
作者有話要說: 在趕車!!今天出差第一天啦~十點前木有辦法到賓館坐下來編輯作話,我明天有時間一起補感謝鴨~麼麼啾!愛你們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