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情苗(1 / 2)

餘汙 肉包不吃肉 11810 字 8個月前

() 核舟於浮雲天幕中翱翔, 畫舫速度與之並齊,但距離卻拉得很遠, 顯然慕容楚衣對江夜雪的厭惡已經到了極致, 便連並架同驅都不願意。

黃昏時分, 夕陽墮入雲海深處,流淌在舟楫邊的霞光猶如人間江河。顧茫沒見過世麵,一直扒在船舷邊張看,那雙雨水洗過般的藍眼睛裡,一會兒映著金鴉西沉,一會兒又映著山遙水闊。

正看得起勁,忽然有東西戳了他小腿兩下。

顧茫回頭,第一眼沒瞧見人, 目光低下去, 這才看到原來是個被施了法術,會走會動的陶瓷傭人。這傭人畫的十分粗陋,眼睛一隻高一隻低, 鼻子嘴巴更是擠做一團,顧茫看得好笑, 哈哈笑出聲來:“這是誰捏的?哈哈哈, 這也太醜了吧!”

船艙的竹簾一掀一落, 江夜雪藕白衣衫, 從裡頭出來。他坐在靈力流轉的木輪椅上,對顧茫道:“是你捏的。”

“……”

看顧茫吃驚又迷茫的神情,江夜雪笑了一下:“是很早之前, 你還在行伍之中的時候,你看我在捏泥人,於是非得跟著做一個。隻不過你那時候耐心不太好,做事總是心血來潮虎頭蛇尾,隨我捏了一半,你就嫌煩了,隻敷衍了事畫了個五官。”

“原來是這樣……”

顧茫打量著那隻醜陶俑,想到它竟出自於自己之手,感情有些微妙。

而這陶俑瞧上去確實有些年歲了,一些漆料都已經掉去了顏色。它繞著顧茫打轉,歪嘴巴一開一合,笨拙遲鈍地說道:“吃飯、吃飯。”

顧茫在兩袖深處摸了摸,無奈道:“我可沒帶什麼好吃的,再說了,你一個泥土做的人,你要吃飯乾什麼?”

醜陶俑還是執著道:“吃飯,吃飯!”

顧茫心道,這固執而眉眼擰巴的樣子跟墨熄居然有點神似。不過這話也隻能在心裡頭隨便想想,無論讓墨熄本尊知道了,還是讓重華那些癡戀羲和君的女人知道了,都夠他喝一壺的。顧茫打發它:“沒有可以給你吃的,快走吧。”

醜陶俑伸出小手拽他:“吃飯,吃飯!”

江夜雪笑道:“它不是在問你要吃的,它是讓你進艙裡去吃飯。”

顧茫原以為這種“遠行”隻能隨意塞點乾糧,沒有想到居然還能坐下來吃飯,不由奇道:“是你做的飯嗎?”

“不是。”

“那算了。”顧茫搖頭如撥浪鼓,“羲和君做的根本沒法入口。”

江夜雪道:“我在核舟裡放了幾個這樣的小泥人,給它們施了些法術,飯菜都是由它們做的。雖然隻是些粗茶淡飯,但……”他頓了一下,笑道,“還是比羲和君做的要好一些的。”

顧茫這才放了心,但他隨即又轉頭看了一眼相隔遙遠的畫舫,問道:“我們不叫小龍……咳,不叫慕容先生來吃嗎?”

“小舅他不會來的。”江夜雪神色微微黯淡下去,於夕陽沉色裡顯得晦暗不清。他指尖輕動,木輪椅便調轉了方向,往船艙內進去,“我們走吧。”

艙內也有兩個陶土小人在來回忙碌著布菜倒茶。不過它們倆比起顧茫做的那隻可真是好看太多了,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一男一女,憨態可掬。

桌上的菜肴確實不算上乘,但清爽可口,茶水也清冽甘甜。顧茫不愛喝茶,江夜雪也備了一壺溫酒。

墨熄道:“少喝點。”

江夜雪溫聲道:“香雪酒,並不易醉,他若喜歡,你便由著他吧。”

顧茫舔舔嘴唇,憨然一笑。

墨熄掃了一眼他伸出來舔舐唇瓣的濕潤舌尖,有些不悅道:“清旭長老,他是戴罪之身,你又何必以昔日之禮待他。”

但話雖這麼說,還是由著顧茫去了。

香雪酒確實不易醉,但酒畢竟是酒,顧茫一時貪杯,覺得甜絲絲的非常好喝,多飲了些還是有些上頭,再加上小陶俑做的飯嘗起來彆有一番新奇滋味,船艙裡添菜添湯也都是由它們來進行。顧茫為了多看幾遍陶俑舀飯時笨手笨腳的有趣模樣,愣是比平時多塞了三碗。

吃完飯後,他們各自回艙歇息,由於顧茫靈流不穩,在慕容憐手下時曾有靈力暴走的情況,而他們的核舟飛行於高天,不可涉險,墨熄要儘量時刻看著他,所以這天晚上,顧茫和他是睡在同一間船艙內的。

“好飽……”顧茫捧著肚子哼哼著,一頭栽倒在床上。

“起來。”墨熄有潔癖,拎著他逼他,“去洗了澡再睡。”

顧茫不肯:“我不洗。”

“你不洗就滾甲板上去打地鋪。”

顧茫就真的抱著被子,準備去甲板上吹風入眠。

墨熄劍眉怒豎,將他拽回來,厲聲道:“誰讓你出去的?躺下。”

顧茫睡眼朦朧地,藍眼睛仿佛飄著霧氣的湖麵:“我能不能不洗澡啊?”

“不能。”

“求你了,羲和君……”

“不可以。”

“主人。”

“不行。”

“公主。”

“你在故意惹我生氣嗎?”

顧茫撇了撇嘴,委屈地:“好師弟……”

“……”墨熄磨著後槽牙,“顧茫你給我清醒點!”

顧茫眉毛都要皺成團了,慢慢地縮起來:“真不想洗……我渾身都沒力氣……要不你幫我洗吧?”

墨熄原本還是嚴師般的厲色,猝不及防被他回了這麼一嘴,頓時有些語塞,神情也頗有些尷尬。

這樣一來,訓斥人的威嚴霎時便減弱了三分。

“……你想都彆想。”

顧茫歎了口氣,往床上一栽,四仰八叉地倒在了被褥裡,看樣子就打算這樣安寢了。墨熄左右拿他沒轍,隻得自己去梳洗的地方將澡洗了,又換了身乾淨的衣服。

他原以為顧茫是為了不洗澡所以故意耍賴。可等他回來的時候,卻見到顧茫整個人縮在床褥深處,捂著胃皺著眉頭,低聲地哼唧著,柔軟的黑發垂落在蒼白的臉頰邊。

這時候再裝已經完全沒必要了,墨熄怔了一下,意識到他是真的不舒服。於是擦著濕漉漉的頭發,走到顧茫床前,低頭問他:“怎麼了?還難受?”

顧茫纖長的睫毛顫動,微微掀開一道縫來,透藍的眼睛帶著些水汽,有氣無力地瞥了墨熄一眼,嘟噥道:“嗯。吃多了……太撐,胃疼。”

“…………”墨熄沉默半晌,吐出一個字來,“該。”

但還是在顧茫身邊坐下了,沉著臉對顧茫招了招手:“滾過來。”

顧茫猶豫一下,心道這人平日裡就惹不起,現在自己氣虛體弱就更加惹不起了,好漢不吃眼前虧,讓滾那就滾吧。於是在床上打了兩個滾,滾到墨熄手邊,歎了口氣:“還要接著滾嗎?”

墨熄道:“躺著彆動。”

顧茫就躺平如鹹魚。

但他這時候衣衫已經很淩亂了,襟口大敞著,露出下麵大片緊實的、帶著舊疤的皮膚。墨熄看了一眼,眼神有些暗,他抬手先將顧茫的衣領重新攏好,然後才把手貼在顧茫的胃部,慢慢地揉起來。

顧茫嘴唇吧唧了兩下:“公主,你這是在懲罰我吃多了嗎?”

墨熄沒好氣道:“你說呢?”

這也真不怪顧茫小人之心,主要墨熄這人性子太擰巴,之前來來回回為難過顧茫太多次,所以顧茫覺得他這微有些用力的揉按也是懲罰方式的一種,隻是這種方式並不太難過,雖然被揉的時候感覺怪怪的,不過胃部的不適居然也在這一下一下的按揉中變得和緩。

顧茫躺在床上,漸漸的目光就有些朦朧。最後終於頭一歪,臉靠著墨熄的手臂,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這一夜,他又做夢了,那些失去的記憶又在他鏽蝕的腦海中散發出朦朧光亮。

他夢到了低矮的帳篷,帳篷外呼嘯的風,鼻腔裡是梨花白的氣息,還有墨熄身上那種蜜一般的味道。

是弱冠之夜。

之前他隻夢到墨熄吻了他,然後記憶就中斷了,以至於很長一段時間,顧茫都在迷惑於接下去究竟發生了什麼,為什麼他們兩人當時的狀態都讓他覺得燥熱不安。而此時此刻,或許是因為酒力的催熏,再加上墨熄此刻正在他床邊幫他按揉著抽痛的胃,那一下一下有力的節奏似乎與記憶裡的另一種律動就此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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