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端陽佳節(1 / 2)

餘汙 肉包不吃肉 7516 字 8個月前

() 日子過得很快, 轉眼就快要到端午了。

這段辰光裡,饒是顧茫再為努力, 他的記憶仍是如指間沙一樣流失了不少。有些事情他明明今日還記得很清楚, 明日墨熄再提, 卻發現他已然沒有什麼印象了。這無疑令墨熄非常難受,每一次他看著顧茫坐在書房,借著一豆青燈翻閱著那一摞厚厚的信紙,他就會覺得很心疼。

他雖然沒有看過那些信紙,卻知道那上麵寫著的都是顧茫不希望遺忘的事情,每一天顧茫都會將它們從頭到尾讀上一遍——明明那麼竭儘全力了,卻仍然留不住兩個人共同的過往。

不過除此之外,其他狀況都還算令人寬慰。顧茫的身體在逐步恢複康健, 神識也還算清楚, 體內的黑魔氣息也暫時沒有任何壓製不住的兆頭。

好歹還能安穩地過一陣日子。

端午前夕,君上派人送來一份密函,密函送到的時候他們倆人正在院子裡合釀一壇青梅酒。墨熄拆了書信, 掃了一眼。

“……君上給你的。”

顧茫紅潤的嘴唇間咬著一顆圓滾滾的青梅,聞言怔了一下, 反手指自己:“我?”

“你自己看吧。”

顧茫舌頭一卷, 將青梅含入柔軟的口中, 右側腮幫鼓起一個小包, 瞧上去甚是可愛。他垂著睫毛仔細將書信看了一遍,最後噙著梅子,含混地道出一個字:“……哦。”

君上自那日和墨熄見麵之後, 就又接連病了好些天。後來或許是病情實在太重,無力與外臣相見,又或許是君上也實在不知道該怎麼麵對顧茫——該說什麼呢?他將顧茫送上了黑魔試煉的刑台,顧茫卻始終承守著他們之間的秘密。想也知道君上有多羞愧。

湛藍的眼睛抬起來,浸著一絲苦笑:“他請我端午去戰魂山祭祀。”

“我看到了。”墨熄頓了一下,“你去嗎?”

“不去。”

“你不想見他?”

“我想也知道他會跟我講些什麼,其實我們倆都是為了自己的目的在做這些事情,但他見了我,免不了要情深意切一番,我也得配合著流流眼淚。”

說著又從旁邊的竹籃子裡挑了顆青梅塞到嘴裡,咕噥道:“除了一通傷心,什麼也改變不了。”

墨熄沒立刻說話,他知道顧茫心裡的痛苦。

顧茫其實很厭惡“叛徒”這個身份,從前神識俱失的時候是這樣,如今就更是這樣了。

他想起就在不久前的一個晚上,忽然下起了傾盆大雨,電閃雷鳴,顧茫之前是睡在主寢房的,但那天夜裡忽然就披著一件薄薄中衣,從雨幕裡跑到旁邊的廂間,鑽到了他懷裡。

他當時睡得正熟,忽然一個濕漉漉的軀體打著顫縮到他的被子裡,把他徹底驚醒。然後他就看到顧茫白著臉,一邊發著抖,一邊緊貼著他的胸膛。墨熄又驚又急地問他怎麼了,是不是有哪裡不舒服。

顧茫隻是搖頭,他凍得厲害,嘴唇青紫。他說我做夢了。有鬼在追著我。

這一隻孤狼緊緊貼著墨熄,縮在墨熄溫熱的懷裡,他不住哽咽著說,他們都在追我……墨熄,他們要向我索命。

平日裡顧茫從來都是個鬼神不懼的模樣,但那天晚上,在驚怒的雷霆和蒼涼的大雨中,夢醒之間的他才顯得那麼真實而又脆弱。

咬著梅子的顧茫被墨熄盯得難受,他側過眸來:“你老這麼看我乾嘛。”

墨熄沉默一會兒道:“對不起,還是沒能還你一個清名。但如果你想去戰魂山祭拜,我也可以——”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顧茫打斷了。

“我不去。”

“……”

“不管怎麼說,那些人都是我殺的,那些城都是我打的。我手上有太多無辜之人的血,八年前我尚且清白的時候,已經和我的兄弟們道過彆了,如今我不想再去那裡。”

墨熄倏地抬起頭來,目光傷慟:“你是在保護他們的時候,被迫沾染的血。”

“彆人並不會這麼想啊。誰殺人誰償命,不然怎麼辦呢?很多人因為兒子死在我手裡、丈夫死在我手裡、父親死在我手裡,恨了我八年五年,日夜都想將我繩之以法血債血償。然後忽然有一天,你們告訴他們,不是的,顧茫是被迫的,他不該是個囚犯而應該是個英雄——你覺得誰會信。”

顧茫說這些話的時候,神情淡淡的,像一盞溫得恰到好處的薄酒:“墨熄,你有沒有想過,你把他們最直接的泄恨對象給拿走了,那些人會崩潰的。他們根本不會因為一句解釋一個真相而放過我……恨一個人很簡單,釋懷太難。你我都是戰場上走下來的人,你不會不清楚這一點。”

“我不去戰魂山。無論是君上也好,你也好,誰陪我,我都不會再去。”顧茫說著,抬起頭,遙遙看了一眼戰魂山的方向,他的口腔內還有梅子恬淡的清香,可喉嚨卻是酸澀的。他歎了口氣。

“在活著的人眼裡,我已經臭名昭著了,但我不去戰魂山的話,至少在那七萬個死去的袍澤心中,我還是那個問心無愧,乾乾淨淨的顧茫。”

“這樣就夠了。”

於是他們回絕了君上,可最後卻還是沒有關起門來在羲和府度過一個無人攪擾的端午。

因為在節日的前一天,他們收到了第二個人的邀約。

“這次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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