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時,她對這般的心意視若尋常,如今重生回來,才發現有多難能可貴。
少年人的一腔赤誠,尚且不大懂得遮掩,喜歡便要護在身邊,在意便要全表現出來,恨不得時時刻刻都捧在手心裡。
可惜她配不上這樣的喜歡。
薑雪寧怔怔地看著他,一時忘了說話。
沈玠則覺出了幾分微妙,忽然道:“今日謝先生要在文華殿開日講,我們也要去的。這時辰了,燕臨你不該同我一道進宮嗎?”
薑雪寧這時才反應過來。
她自然是要回府的。
可驟然重生回來,腦子裡麵亂糟糟一片,尚待梳理,卻是不願被燕臨送回府去,便道:“宮裡的事情自然耽誤不得,燕臨,我今日也想自己回去。”
當年的她,性情是出了名的嬌縱
一半是因為她父親薑侍郎心中有愧,不大敢管她這接回京的女兒;另一半都是燕臨慣的。
所以她要自己回去,其實本不需要理由。
果然,燕臨也真的沒問為什麼,像是早已經習慣了她的任性與嬌縱,反正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寧寧,所以隻道:“那我叫青鋒遠遠跟著你。”
青鋒是他兩名貼身隨從之一。
薑雪寧知道,雖有拒絕之心,可看了看他神情,暫時還是把這想法壓了下去,乖乖點了點頭。
沈玠越看越就覺著這倆人不對勁。
他是個天生好脾氣的人,不易動怒。
平心而論,一副樣貌也是極好。
尤其笑時兩眼微微彎一點,儒雅溫潤得像是一塊美玉。
薑雪寧當年嫁給他後,從未爭吵過一次。
原因很簡單,一則沈玠脾氣太好,二則他真正喜歡的不是她,三則她也不喜歡他,她隻是喜歡那位置,所以旁的事都不能牽動她心。
在不知情的人看來,大約算得上“舉案齊眉,帝後和睦”吧?
怎麼算也是她無禮在先,薑雪寧又懷了幾分歉意的看著他:“方才是我冒犯,竟還出手傷了沈公子,望沈公子莫怪,異日必擺酒,向您賠罪。”
平白挨人一巴掌,要說心裡沒氣那是假的。
且燕臨還很霸道。
可薑雪寧說這話時,聲音軟綿綿的,望著他的一雙眸子像是泉水裡浸過,纖弱少年,麵如傅粉,唇紅齒白,許是年紀未到,臉部輪廓還很柔和,更襯得五官精致,是一種雌雄莫辨的美。
沈玠也不知為何,一下竟生不起氣來。
他向來不愛與人為難,當下便笑了一笑,道:“你手本也不重。不過既然這般說,那我便不客氣,等薑小少爺改日請酒了。”
燕臨忽然想把這廝打一頓。
他冷了臉,隻交代了青鋒幾句,才收拾了一番,先與沈玠從客店離開。
回宮途中,沈玠回想起先前客店中種種細節,總覺得不那麼對勁,尤其是燕臨維護著那薑家表少爺拔劍來壓在他脖子上的時候。
再一想,那少年纖弱,樣貌出眾……
沈玠眉頭微蹙,覺得自己癡長燕臨幾歲,有些話還是該提點著他,便撩了車簾道:“咳,燕臨啊,雖然目下京中有些文人頗好男風,那薑家表少爺也的確好看,可你乃勇毅侯府世子,將來婚娶……”
沈玠坐的是馬車。
燕臨卻是騎了一匹馬,同馬車並行。
馬俊,人更俊。
可聽見他這一番話,他臉都黑了半截兒:“殿下,我不愛男人。”
這回輪到沈玠用懷疑的目光看著他了:“那你對那位薑家表少爺?”
“她不是薑家什麼表少爺。”
燕臨也想起剛才的事情來,尤其方才薑雪寧看著沈玠的目光,讓他心裡不那麼舒服。
烏沉的眸底,便閃過了幾分思量。
懷著心事的少年,忽然便朝著旁邊沈玠道:“她是薑家的二姑娘。”
“噗!咳,咳咳……”
才在馬車內端起一杯茶水來喝的沈玠一下嗆住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你,你竟然——”
燕臨卻不覺得有什麼。
他人在馬上,一身玄袍襯得身量越發挺拔。
此刻隻道:“她愛繁華,愛自在,我便帶她出來玩。殿下待我如兄如友,我今日把她身份告知,是想殿下知道她是個女兒家。往日殿下不知時,自然不怪;今後殿下知道了,也好注意些分寸,也好避免今晨驚嚇之擾。”
沈玠下意識點了點頭。
隻是才點完頭,他便覺出不對:“更該注意分寸的不是你嗎?若事情傳出去,讓人姑娘家怎好嫁人?”
少年那銳氣的眉眼,鋒芒微露,隻一笑道:“我寵出來,自有我來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