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3章 學琴(1 / 2)

坤寧 時鏡 9885 字 9個月前

謝危上一世最終是當皇帝了, 還是去弄那峨眉月了?

她想想有些困惑。

但仔細琢磨, 冒天下之大不韙的事情做了這麼多, 又造下那許多的殺孽,若是最終不當皇帝, 下場恐怕不會好到哪裡去吧?

因還沒到上課的時辰, 謝危試過琴音後邊坐到了一旁去,也不對她們說一個字。

按理說此刻本是兩門功課之間的休息, 眾人可隨意走動休息。

但謝危坐在那邊便自有一種奇異的威懾力,讓人也不敢高聲喧嘩, 甚至也不敢隨意走動,個個都十分乖覺地待在自己的位置上, 唯恐給他留下不好的印象。

如此一來,滿殿清淨, 倒有一股難得的靜氣。

直到那兩刻休息的時間過去, 謝危才重新起了身, 站到了殿上。

這一刻下麵包括樂陽長公主在內的九位學生全都站了起來,向他躬身一拜:“學生等拜見謝先生。”

謝危擺手道:“不必多禮。”

高處的書案上擱著一把戒尺。

他垂眸看了一眼, 隨意拿起來把玩,叫眾人都坐下後,便道:“今日要學的是琴。謝某知道,諸位小姐, 包括長公主殿下在內, 大多對此已有了解。不過眼下既然都跟了謝某學琴,便請大家將往日所學都忘個乾淨, 權當自己並沒有學過,從頭來過,重新開始。”

薑雪寧看見他拿戒尺便覺得手指頭疼。

再一聽謝危這話,隻覺與上一世沒什麼差彆。

上一世她剛聽見這番話時心裡是歡喜的,想從頭學起的話自己未必就比那些個大家閨秀差了。

然而事實是殘酷的。

有時候,不得不承認,老天爺很公平:給了她過人的好相貌,便不會再給她優渥舒心的家境,和琴棋書畫樣樣都行的好天賦。

“古人雲,天有五星,地有五行,世有五音。所以傳說,最早時,神農氏削桐為琴,繩絲為弦,隻有宮、商、角、徵、羽五音,上合五星,下應五行,奏為聖音。後來周文王囚於羑裡,思念其子伯邑考,加了一根線,稱作文弦;武王伐紂,又加一弦,是為武弦。從此合稱為‘文武七弦琴’。”

謝危持戒尺,手卻負在身後。

人信步從殿上走下來,目光則從下方眾人的麵上掠過。

“學琴不易,逆水行舟,有時其難更甚於讀書。說學琴三年小成、五年中成、七年大成者,乃以‘術’論,然則學琴是‘道’,有了‘道’方稱得上有成。不過你等年歲不大,區區半年時間,實也學不著什麼,若能得皮毛,略通其術,也算不差,是以今日謝某便從‘坐’與‘指’講起。”

他是在文淵閣為皇帝、為滿朝文武講慣了書的,教這一幫小姑娘實在有些殺雞用牛刀的意思,似先前那位翰林院的趙先生便不大耐煩,可他卻是步態從容,言語平和。

既不高高在上,也沒看她們不起。

站在奉宸殿裡為眼前這些小姑娘講課,倒和站在文淵閣裡為九五之尊講學時沒有區彆。

眾人先前都見過了趙彥宏為她們講課時那不耐煩的姿態,一想謝危乃是在前朝為皇帝、為文武百官做經筵日講的帝師,便是都聽聞謝先生素有聖人遺風,可心裡麵也難免擔憂他與那趙先生一般疾言厲色。

此刻聽他這般寬厚,都不由放下心來。

膽子略大些的、與謝危熟悉些的,如沈芷衣,更是試探著舉起了自己的小手:“那謝先生學了多少年的琴,現在算什麼境界呀?”

謝危回眸看了她一眼,笑道:“我自四歲起學琴,如今勉強算摸著門檻吧。”

眾人不由咋舌。

沈芷衣更是掰著手指頭幫他算了算,嘴巴都不由張大了:“那得學了有二十多年,這才小成……”

謝危道:“我算愚鈍的,長公主殿下若天資聰慧有靈性,便未必需要這麼久了。”

他停步時正好在薑雪寧麵前。

薑雪寧聽見他說“愚鈍”兩個字,便沒忍住抬頭看了他一眼:姓謝的若都叫“愚鈍”,那這天底下還有聰明人嗎?

然而謝危麵上卻沒有任何旁人故意自謙時的那種怡然得色,相反,是認真且低沉的。

她於是意識到——

謝居安竟然是真的覺得自己愚鈍,於琴之一道,二十多年隻能算小成。

因著今日都要學琴,眾人的琴都端端地擺在了桌上。

薑雪寧的琴也不例外。

那一張蕉庵就擺在她麵前。

謝危一低眸,目光從她身上掠過,便自然地落在了這張琴上,也不知是不是認了出來,多看了有片刻,才重新抬眸用審視的眼神注視著薑雪寧。

薑雪寧背後汗毛登時倒豎。

好在謝危似乎隻是因為這張琴多看她一眼,並未有多說什麼的意思,很快便從她麵前踱步轉身,回到了殿上。

這才正式開始教琴。

先學的是坐。

這對眾人來說都算不上是難事。

畢竟前幾日入宮遴選時都已經跟著蘇尚儀學過了“行走坐臥”,彈琴時的坐姿雖與蘇尚儀教的坐姿略有不同,可萬變不離其宗,總歸是身不能搖,頭不能動,目不彆視,耳不彆聞,坐有規法。

薑雪寧上一世好歹是經曆過宮廷洗禮的人,之前在蘇尚儀那邊就已經大展過風頭,此刻是在謝危麵前,自然更不敢有半分的馬虎。

謝危一個個看下來,都點了頭。

末了又停步在她麵前,倒難得有些刮目相看之感,道:“不錯。”

薑雪寧聽見這兩個字,表麵鎮定,心裡已恨不得以頭搶地了。

謝危原是覺得她好才誇了一句,怎料誇完之後再看,她一張臉上竟莫名有些心虛,神情勉強,坐在那張蕉庵古琴前,跟坐在針氈上似的。

怕成這樣?

他雖不知自己怎麼就成了洪水猛獸,可也隻當是自己嚇著她了,並未多想。

直到接下來學指法——

謝危從右手八法教起,準備循序漸進,由易而難,所以先講的是抹、挑、勾、剔,由他先給眾人示範過了一遍,再叫她們有樣學樣跟著來。

當中有一些世家小姐早就學過,自然一遍就會。

奉宸殿內於是響起了簡單斷續的琴音。

然而……

總是有那麼一道,或是急了,或是慢了,有時短促,有時長顫,中間或許還夾雜著手指不小心碰到另根琴弦時的雜音。

謝危眉頭頓時就皺了起來。

原本一道琴音混在這眾多並不整齊的斷續聲音中,並不明顯。可他學琴多年,造詣頗深,早練出了一副好耳朵,聽這一道琴音隻覺如鈍劍斬美玉,鏽刀割錦緞。

突兀難聽,刺耳至極!

他聽了有四五聲之後,終是有些不能忍,向著那琴音的來處看去。

不是薑雪寧又是何人?

人坐在那張琴後,看姿態倒是副撫琴的姿態,尤其她有一張遠勝旁人的臉,嬌豔明媚,加之十指纖纖,往琴弦上一搭便是賞心悅目。

然而那手指落到琴上,卻渾無章法。

怎麼看怎麼像是雞爪子!

落指更不知輕重,輕的時候像是吹棉花,重的時候活像是能把琴弦摳斷!

謝危端看那幾根琴弦在她手指底下顫動、吟呻,隻覺一口氣在心口堵住,眼皮都跟著跳了起來。

坐得那般架勢,卻彈成這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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