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覺得這個猜測放在謝危身上,實在有點天方夜譚的不可思議,可假如……
謝危那時的確不是厭惡她呢?
“……”
小太監已將貓抱了出去,薑雪寧卻注視著謝危,眼底劃過了幾分慧黠的思考。但在謝危的目光轉回到她身上之前,這種思考便立刻消失了個乾淨,好像她剛才什麼也沒考慮過一樣。
“謝先生?”
謝危依舊站得離那窗沿遠遠的,這時才道:“時辰不早了,你還是不靜,學琴是水磨工夫,今日便先回去吧。”
薑雪寧心道總算完了,立刻行禮道彆。
可沒想到,她剛打算退出去,才走到門口,就聽謝危在門裡淡淡地補了一句:“明日下午你再來。”
“哐”地一下,她腳底一滑,絆在門檻上,好險沒摔下去!
好不容易站穩,卻是氣得七竅生煙。
末了隻能暗暗磨牙,一字一頓道:“謝先生抬舉厚愛,學生明日再來!”
從奉宸殿裡出來,她才意識到自己氣昏了頭連琴都沒有抱回來,本想要回轉頭去拿,但一想到謝危興許還在殿裡沒離開,便立刻打消了這念頭。
反正她回去也不練琴。
琴放在謝危那兒還省了來回搬動的功夫。
於是兩手空空地往回走。
奉宸殿到仰止齋也就那麼幾步路,道中倒沒多少宮人經過。
隻是走著走著,竟聽見一番笑鬨聲。
其中有幾道有些耳熟。
薑雪寧腳步頓時一停,往前一看,不由微微一愣。
仰止齋外頭朱紅的宮牆下,立著一名身穿天水藍長袍的少年,身形頎長而挺拔,縱然此刻沒有躍馬馳騁,朗眉星目間也自帶幾分飛揚熾烈。
隻是一錯眼看到她時,眸底竟黯了一黯。
燕臨忘了自己正在說什麼,也忘了接下來想說什麼,連站在他身邊和麵前的許多人都像是消失了似的,滿心滿眼隻有前方那道倩影。
沈芷衣蕭姝等人是今日去坤寧宮那邊請安的時候遇到燕臨他們的,因為她們要回仰止齋,而他們一幫世家貴子要去奉宸殿找謝先生,所以同路,走到這裡才要告彆。
沈芷衣同燕臨從小認識,算玩伴。
她正想說寧寧今日被謝先生留了堂,說不準他去偏殿能遇上,結果話說到一半,就見燕臨的目光越過了眾人,朝她們後麵望了過去。
於是跟著轉頭一看。
瞧見薑雪寧時,她驚喜極了,忙招手喊她:“寧寧,你可算是出來了,我們擔心死你了!”
若是平時,薑雪寧本該被沈芷衣逗笑的,說不準想著沈芷衣先前握著她手叫她好好跟謝危學的事兒,還要腹誹她的擔心不值錢。
可現在卻是一點也笑不出來。
她默不作聲地走了過去。
蕭姝、姚惜等人都在,目光俱在她與燕臨之間逡巡。
同燕臨走在一起的還有幾位麵生的少年,華服在身,料想都是能被皇帝點進宮來聽經筵日講的尊貴身份。
其中有個看著特彆小,才十四五歲模樣。
站的離燕臨最近。
先是看見燕臨向薑雪寧那邊看,又聽著沈芷衣喚了一聲“寧寧”,便一拍手,恍然大悟似的,朝燕臨笑道:“這就是薑家那位二姑娘嗎?燕臨哥哥往日總藏著不讓我們見,今日可算是見到了!”
話裡話外竟也是知道燕臨與薑雪寧關係的。
眾人都了然而揶揄地笑起來。
唯獨燕臨沒有笑。
分明見著她是這樣的歡喜,可延平王一句話,便將他拉入無底的深淵,讓他覺得眼前的少女分明站在麵前,卻好像天邊的雲一樣遙遠。
一襲藍袍的少年,肅然了一張尚顯青澀的臉,隻道:“延平王殿下勿要玩笑,我與薑二姑娘不過玩伴,私底下也就罷了,若胡言亂語傳到家父耳中,累我一頓打罵是輕,壞了二姑娘清名是重,還請殿下慎言。”
年紀不大的延平王頓時愣住。
沈芷衣都沒反應過來。
旁邊的蕭姝更是眉梢一動,抬眼看著燕臨,有些詫異。
尤月等人卻是驚訝過後,頓時變作了幸災樂禍:鬨半天,人家燕世子不當她是回事兒啊!
燕臨卻望著薑雪寧,那目光極其認真,仿佛看一眼便少一眼似的,要將她往心上刻。
分明有個地方破了開,在淌血。
可他卻彎起唇來,向她笑:“延平王殿下年少,言語無忌,還望薑二姑娘勿怪。”
“……”
這一瞬,薑雪寧眼底發潮。
她要慌忙埋下頭,才能掩蓋自己的狼狽。
旁人看不懂,可她哪裡能不知道?
勇毅侯府危在旦夕,燕臨既已知曉,又真心愛重她,便不會再由著自己往日少年心性,也不會再巴不得叫全天下都知道他喜歡她。
相反,他要撇清與她的一切關係。
不願讓她受牽連,也不願壞了她的名聲,便如張遮主動向姚府退親一般。
她垂在身側的手指悄然握緊,強將淚意逼了回去,也望著少年,有心想要回答什麼,可當著這許多人,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更不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