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淑儀立刻就意識到了。
她麵上的笑意一滯,停下笑來,遲疑了片刻道:“怎麼,不是不和那張遮退親了嗎?”
殿內眾人對她和張遮的親事都是清楚的,一開始知道她要退親,後來不知為什麼又不退了,在慈寧宮意外見過張遮之後更似乎對張遮十分滿意。
郎才女貌,雖不門當戶對,可女方沒怨言的話,也能成一對佳偶。
按常理來講,這門親事自然是妥了。
即便有張遮主動退親的信來,可眾人都不覺得那是事兒。
包括蕭姝在內,所有人的目光都轉了過來,看向姚惜。
姚惜擱在桌上的手指攥得便緊了。
她隻覺著這些好奇的目光裡都藏著惡意的探尋和打量,甚至有一種隱隱等著看好戲的期待。張遮堅決要退親的信她已是看過,且還因為在奉宸殿中一番戲言被父親冷言責斥!
想起來就恨。
更恨的是那張遮竟然敢退自己的親!
她這樣的大家閨秀,往後麵子往哪裡放?
此刻眾人關切的目光非但沒有緩解她心內的難堪,反而更加重了她心中的惱恨。
可這種事她絕不願宣之於口。
哪個姑娘願意坦然說自己被退親了?
姚惜咬著牙關,朝陳淑儀笑了一笑,竟沒客氣,道:“那張遮不識好歹,小門小戶出身,縱有一表人才也顯得寒磣,更何況請人算過,一副天煞孤星命格。所以想來想去,還是算了。”
眾人都驚訝地“啊”了一聲。
薑雪寧卻是親耳聽過張遮說要主動退親的事情的,此刻聽姚惜說得,倒像是她主動退了張遮的親一般,且張口竟然就說張遮是“天煞孤星命格”!
這同她當日與尤月所議,有何區彆?
她麵容微微冷了下來。
姚惜卻挑釁般地故意看了她一眼,意有所指道:“不過,我看不上的人,那些小門小戶出身的想來都搶著要。所以便是退親了,那張遮說不準也能找個不錯的呢。雖然未必能與我相比,可說不準人王八對綠豆,瞧得上眼呢!”
旁人都聽得一頭霧水。
唯獨薑雪寧清楚這話是罵自己,胸腔一時鼓動。可想要發作,對方又沒指名道姓,她若跳出來倒好像自己真同張遮有了什麼不可告人的關係一般,反中人下懷。
正好這時上課的先生到了,她便強行將胸臆中這股火氣壓了下去。
隻是越壓,這股火氣反而越盛。
今日學書和禮,全程她臉色就沒好過。
那堂上的先生們乍一錯眼瞧見她都以為是自己教錯了,在知道薑雪寧逼走過兩任先生之後,都不由戰戰兢兢,生怕下一個遭殃的就是自己,倒沒來找她麻煩。
等到下課,薑雪寧要從殿中出去,姚惜也正好走上來。
她不想讓,姚惜也不想讓。
兩人擠了一下。
薑雪寧脾氣上來,眉頭一皺便直接推了她一把,絲毫不客氣地道:“我走在前麵你搶什麼,趕著投胎去嗎?”
姚惜也是今日冷不丁被陳淑儀問起親事,想起了張遮退親的那一遭恨,疑心病上來總覺得此事與薑雪寧有關係,是以不知覺間便要與她作對,不肯相讓,卻忘了薑雪寧本身是個何等不肯忍讓的脾性,一點就著。
被她一推,她險些一個趔趄倒下去!
殿內先生都還沒走,宮人們立在一旁,見著這一幕簡直驚呆了,完全不敢相信有人脾氣這麼火爆,眾目睽睽之下直接發作!
連姚惜自己都沒想到。
她被人扶了一下才站住,待反應過來之後卻是大怒:“薑雪寧你什麼意思!”
薑雪寧冷笑:“想搞你的意思。”
沈芷衣都沒走那麼快,這會兒還在後麵呢,她並不知道兩人之前還有什麼恩怨糾葛,看著這場麵都愣了一下。
旁人卻都悄悄打量她的神情。
姚惜有心想要與薑雪寧爭個高下,可回頭看了正關注著事情進展的沈芷衣一眼,卻是極為忌憚地收回了指著薑雪寧的手指,恨恨道:“不做賊不心虛,暗地裡做小人的當然惱羞成怒。”
薑雪寧一聲輕嗤:“不必指桑罵槐,勸你最好收斂著點,被人退親就乖乖夾著尾巴做人,畢竟一場緣分好聚好散,旁人也不會到處聲張。可若你自己死要麵子不肯叫人好過,那人也自有一千一萬種叫你不好過的法子。你敢出去胡說八道一句,我便敢叫滿京城都知道你是做過什麼事才被人退親!”
被人退親!
原來姚惜竟然是被退親的那個嗎?
不是先前信誓旦旦十分有信心的說,張遮退親是為了不牽連她,隻要她回絕,這門親事都是妥妥會成的嗎?
所有人聽了薑雪寧這話都驚呆了。
再看向姚惜的目光頓時有些微妙,有同情,也有些一言難儘。
姚惜完全沒想到薑雪寧竟然這麼不客氣當著所有人的麵把這件事說出來,被眾人目光看著,臉上青紅交錯,氣得身子直抖。
眼淚是撲簌撲簌就掉了下來。
姑娘家畢竟愛麵子,被人當麵打臉,當然委屈極了。
薑雪寧卻是終於出了一口惡氣,看都懶得多看她一眼,一甩袖子便直接走了,往偏殿行去。
反正她跋扈成性,旁人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去。
隻是她這人言出必踐,說到做到!
姚惜若敢做出上一世那番狗屁倒灶汙蔑打壓張遮的事來,她便是舍了這一世不離開京城在這修羅場裡攪和,也要跟她死磕到底,讓她付出代價!
偏殿裡一片暖意,提前燒了地龍,連沏茶的水都提前放在了爐上。
謝危一早便到了。
不大的一隻食盒邊上,一碟桃片糕擱在茶桌桌角,他卻看著自己麵前那一盞金紅的茶湯,有些出神。
薑雪寧推門進來,他轉頭便看見了。
隻是比起往日,這一臉冷凝冰寒模樣,倒像是跟誰有仇。
謝危輕輕揚了揚眉。
他又想問:誰又招你了?
可一想這話昨日問過了,便沒有開口。
薑雪寧卻覺得火氣正大,走過來先同謝危躬身道禮,起身時見他正打量自己神情,便知道是自己喜怒形於色了,因怕謝危誤會,便道:“方才與賤人吵了一架,先生莫怪。”
謝危:“……”
這兩個字用得,是真氣上頭了,寧二往日從不說這種話的。換句話講,能當得上“賤人”二字,事情一定很嚴重。
他琢磨著她這滿肚子的火氣,也不像是能靜心彈琴的,便一指自己對麵,道:“坐。”
薑雪寧悶頭走過去坐下。
謝危看她一臉苦大仇深,坐下來便不動了,便一垂眸,飲了口茶,淡聲道:“等著我給你倒茶不成?”
茶是薑雪寧來之前就沏好的,倒在了茶海裡。
薑雪寧這時才反應過來。
往日謝危給她倒茶那是沏茶者的禮儀,且隻喝過兩回她都沒留心,被他這一點,後腦勺都涼了一下,趕緊端起茶海,看謝危那茶盞放下了,便十分乖覺地先給他續上,然後才轉來給自己倒上一盞。
她也不敢說話,兩手捧起茶盞來便喝了一小口。
今日是猴魁。
顯然也是宮中禦貢,入口順滑,齒頰回甘。飲過還能嗅得一分帶著些清甜的香味……
嗯,清甜?
猴魁是這味道嗎?
薑雪寧忽地怔了一下,眼珠一陣轉動,一下就看見了旁邊那碟桃片糕。
跟昨天一樣啊。
那味道她是有些嫌棄,不想嘗第二遍。
看了一眼,她便把目光收了回來,繼續喝茶。
謝危道:“宮中行事,收斂為上,你卻是到處樹敵,又因何事與人起爭執?”
薑雪寧咕噥:“我也知道我這性情不適合在宮裡待著,可您幾位也沒給我選擇的機會啊。”
話說著那股清甜的香氣又飄來。
她沒忍住,又轉過去看了那碟桃片糕一眼:明明那麼難吃,香氣卻這麼誘人,到底是鬨哪樣?宮裡的廚子就是花裡胡哨心眼兒壞!做人要有骨氣,千萬彆伸手!不然一會兒吃不完還要在謝危麵前硬著頭皮塞,簡直太慘!
謝危眉梢一挑:“這是在怪我?”
薑雪寧心不在焉,都不記得自己剛才說什麼了,下意識“啊”了一聲,立刻道:“不敢不敢。”
謝危的目光卻移向那桃片糕。
他已經注意到薑雪寧向它看了不止有一眼,道:“想吃便拿,沒人拘著你。”
“不不不,我不餓。”
薑雪寧立刻搖頭,表示拒絕。
謝危:“……”
作者有話要說: *
1/2
寫著寫著沒忍住,下單買了兩盒雲片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