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從奉宸殿離開時, 薑雪寧把沒吃完的桃片糕一並帶走了。
謝危看著她。
她還一臉義正辭嚴地解釋:“謝先生常日出入宮廷, 料想不會把糕點帶進帶出,如此這碟桃片糕放在殿中無人享用, 擱到明日怕就不好吃了,不如讓學生帶回去。”
謝危沒說話。
薑雪寧便當他是默認了。
食盒往手裡一拎,她大步跨出了奉宸殿:反正餡兒也露了,裝也裝了, 謝危沒看出來就不會看出來,看出來了自己也無法改變他的想法或決定。那不如趁自己腦袋還在脖子上, 多活一天是一天,能吃一點是一點。拿命換來的桃片糕,當然要帶回去繼續吃!
想明白這一點, 她腳步就變得輕快起來。
人走在路上, 跟要飛起來似的。
謝危在她後麵看著,隻覺得她悲傷快樂都很真切,也很簡單。
仰止齋眾位伴讀中, 隻有薑雪寧是被謝危提溜著需要另花時間去進學練琴的, 所以旁人的時間往往和她對不上,旁人休息的時候她可能才回,她休息的時候旁人可能已經在看書了。
這會兒也一樣。
薑雪寧拎著食盒回來, 眾人基本都在午歇, 整座仰止齋裡安安靜靜。她進屋將食盒放在自己的桌上,打開來又沒忍住吃了兩片,才琢磨起來。
被陷害的事情已經發生過一次, 尚且還能為自己找借口,說是沒防備,不小心;可如果再發生第二次,那就連借口都沒得找,是真的chu
與其暗中猜測,不如當麵澄清。
更何況這一世她與蕭姝實在沒有什麼直接的利益衝突,她在宮內這段日子,不該這麼難過才對。
那枚或許惹了事的香囊,此刻就放在桌邊上。
一道破損的劃痕十分明顯。
薑雪寧盯了它有片刻,一念落定時,便將食盒合上,直接從桌上抓了香囊,推開門走了出去。
她的屋子在整座仰止齋最偏僻的角落。
蕭姝的屋子卻是這裡最好的那一間,坐北朝南,兩麵開窗,采光很好,鄰著一條走廊,周遭也沒有旁人。
走過去並不需要多久。
門口卻有宮人靜立著伺候。
薑雪寧走過去時,站在外麵伺候的宮人便看見了,朝她彎身一禮,竟然直接向她道:“薑二姑娘是來找蕭大姑娘的吧?我們姑娘正在等您。”
薑雪寧頓時有些訝異地一挑眉。
這可真讓她有些意外了。
她看了這宮人一眼,沒有說話。
宮人也不多言,上前便將門推開了,請她進去。
薑雪寧走了進去。
這間屋子布置得竟不比她那邊差多少,處處透著點世家勳貴才有的底蘊,看起來沒有那麼富麗,可連角落裡隨便放著的一隻花觚都是雨過天青的釉色。
宮人站在書案前伺候筆墨。
蕭姝穿著一身淺紫的留仙裙,一手挽著袖,一手持著筆,正在作畫。大江流去,兩岸對出,古鬆兀立在高崖之上,孤帆飄蕩遠影漸淡於水波儘頭。
氣魄竟然不小。
旁的女子,不管是大家閨秀,還是小家碧玉,大多偏愛工筆花鳥,寫些閨中春怨,可蕭姝顯然不愛,更喜水墨染江山,格局更開闊些。
也或許,這是她想要給彆人的感覺。
薑雪寧進來時,她筆尖正好點著那孤帆的帆影,抬眸看見她便勾唇一笑,道:“我便知道薑二姑娘會來找我,不過比我想的還早了許多。”
說話間她擱了筆。
也擺了擺手叫伺候筆墨的宮人出去了。
屋內就剩下她們兩人。
薑雪寧早知蕭姝不是個好相與之人,聞言並不驚訝,隻道:“那看來,我還是很出乎蕭大姑娘的意料的。”
蕭姝點了點頭:“豈止出乎意料,簡直是有些佩服了。”
薑雪寧道:“你指的是查抄仰止齋那一樁嗎?”
蕭姝一笑:“薑二姑娘明白人。”
薑雪寧一聲嗤,也不想廢話,直接將那一枚香囊擱在書案上:“昨兒你還給我的香囊,的確是我所有。不過你撿到香囊的地方,大約並不是我丟香囊的地方。”
蕭姝竟道:“我知道。”
薑雪寧頓時挑眉。
蕭姝卻沉默了片刻,似乎斟酌了一下,才道:“查抄仰止齋那一樁是我做的,可這一切也不過源於一個荒謬的誤會,我並非想要針對你。”
薑雪寧忽然覺得她很有意思。
回望著她,她微微一笑:“我也知道。”
這番對話頗有點耐人尋味。
兩個人之間互有試探。
其實在剛知道有薑雪寧這麼個人時,蕭姝並沒有想過將她當成自己的敵人,一是她出身高門,能威脅到她的人很少,二是薑雪寧與她之間也沒有實質的利益衝突。
要成為敵人,這二者缺一不可。
然而入宮之後,一切似乎就有了變化。
薑雪寧在肉眼可見地備受重視,雖然出身不如,可在宮中竟然也不比她差;隨即而來的便是沈玠對薑雪寧的過度在意,甚至還私藏了一方繡帕,稍微有些敏銳的都知道,沈玠極有可能會被立為皇太弟,而她是一個想要成為皇後的女人。
在這種情況下,薑雪寧足夠成為她的威脅。
而且是很大的威脅。
那一次是剛巧得知了宮裡要下令查抄的事情,她前後一合計覺得即便此計不成也能讓薑雪寧入慎刑司吃一番苦頭,在裡麵發生什麼事情,當然也不由薑雪寧本人說了算。
如此便可輕而易舉消除此人帶來的威脅。
可沒想到,危機麵前,這位小門小戶出身的薑二姑娘竟然臨危不亂、據理力爭,甚至不惜以死為威脅,硬生生將這一場危機化解。
更沒想到,沈玠那一方繡帕另有主人。
她的敵人根本不是薑雪寧,而是她的姐姐薑雪蕙!
這可真是鬨了天大的笑話!
蕭姝一向好麵子,可在因為這件事被太後姑母責斥的時候,即便心裡再如何不甘,再如何不爽,她也無法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