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第114章 交握之掌(2 / 2)

坤寧 時鏡 12009 字 9個月前

那名方才一把扯斷了鎖鏈的蓬頭垢麵男子也泯然眾人一般跟在人後,不起眼極了。

方才剛出天牢時便有人質疑,原本天教這邊計劃好的是從東城門出去,畢竟他們教中有人已經上下打點過了。

可張遮竟說那邊有埋伏。

天教這邊那為首的蒙麵之人將信將疑,可看張遮說得信誓旦旦,便朝旁邊人使了個眼色,乾脆兵分兩路:不管是不是有埋伏,東城門那邊也有天教的兄弟接應,怎麼著也該叫人去看看情況。

那些從囚牢中逃出來的人也有一些跟去了。

但大部分的人,尤其是原來關在牢獄中的那一撥,好像對張遮頗為信任,都隨著到了西城門這邊來。

此刻那為首的漢子嘿嘿笑了一聲,在坊市高樓的陰影裡停住腳步,一雙精光四射的眼眸看向張遮,竟是道:“我在教中多年,倒不知還有朝廷命官也是我們教中之人,張大人可真是了不得。不知是哪一年進的哪座香堂?”

縱然是麵對著眼前這幫窮凶極惡之徒,張遮也沒變一下臉色。

他冷冷淡淡地,撩了眼皮看了這漢子一眼,竟無搭理之意,隻是道:“此事也是你過問得的嗎?眼下既到了西城門,為防萬一,你派個人同我一道去城門前,確認西城門沒有埋伏之後,再帶人一道隨我過城門。”

那為首的漢子眉毛上一道疤,顯得有些凶惡。

聽見張遮此言,目中便冷了幾分。

然而手掌緊握著刀柄的瞬間,又像是想到了什麼,竟沒有發作,而是道:“那便由我同你一道吧。隻是張大人也得給個理由,我等原本的安排計劃得好好的,你憑什麼說那邊有埋伏,難道是懷疑我香堂中的人泄露了消息?”

天教之中,講的便是幫扶信任,入了教便是生死相交的兄弟。

此乃教規。

眾人一聽漢子這話都不由竊竊私語,看向張遮的目光也古怪了幾分。

張遮自然知道這天教為首之人的話裡藏著凶險之意,可既身入此局,安危便當置之度外。

顧春芳到底於他有知遇之恩。

他鎮定地回道:“我乃為救公儀丞才涉足險境,朝廷放出風聲讓我等以為公儀丞在天牢之中,可想必諸位也都看見了,公儀先生並不見人影。由此可見朝廷對我等早有防備,公儀先生既然不在,此局必定有炸。你們不覺得此番攻入天牢也太簡單了些嗎?我若是朝廷必定將計就計,請君入甕,在城門口設下埋伏。東城門未必真有埋伏,可若有埋伏,你們原本要經過的東城門必定是九死一生。信不過我便不必同我來了。”

說罷他竟輕輕鬆了手,回眸深深望了一直閉口未言看著他的薑雪寧一眼,抬步直向著城門方向而去。

被鬆開的手掌頓時感覺到了冷風從指縫間吹過。

薑雪寧的心跳驟然一緊,有些呼吸不過來。

其他人也完全沒料到這位張大人說話竟是這般,倒並非傲慢,而是一種本來就站得比他們高的平淡。

那天教為首之人眉頭緊皺起來。

也不知是誰在人群中嘀咕了一句:“聽著很有道理啊,我們被關在牢中的時候,這位大人便是手眼通天,悄悄向我們打聽公儀先生的下落。不過他怎麼敢直呼公儀先生的名姓,膽子可真是太大了……”

直呼公儀先生的名姓?

人群中一些留心細節的有心之人,忽然都心頭一跳。

須知公儀丞在天教便是教首身邊一等一的軍師的角色,地位比各堂口的香主還要高上幾分,可以說是僅次於教首,任是誰見了都得畢恭畢敬喚上一聲“公儀先生”好。

教中有幾個人有資格直呼他名姓?

隻這麼掐指一算,不由悄悄生出些自己的思量。

卻說那頭的張遮,到得城門下之後自然免不了被人喝問一句,然而後方守在陰影之中的眾人分明看到,近處守城的兵士見是張遮之後都不由噤了聲,一副恭敬而畏懼的樣子,竟然一揮手就悄無聲息地把城門給打開了。

張遮帶人走回來,道:“可以出城了。”

眾人都覺得有些不敢相信,一時之間麵麵相覷,也沒一個人敢先上前去。

張遮看了他們一眼,也不敢更多,徑自抬步朝城門外而去。

薑雪寧思量片刻,眼珠一轉,二話不說跟了上去。

因剛才從牢中救他們出來時沒幾個人看見,她又穿著一身男子衣袍,乍一看背影雖瘦削了些卻也分不清男女,這一跟上去便像是有了第一個敢跟上去的人似的。

城門就在眼前,自由就在眼前。

誰能不心動?

有了第一個人之後很快便有了第二個,第三個,一時呼啦啦浩蕩蕩全跟了上去。

守城的兵士個個低著頭不看他們,完全沒有半分阻攔的意思。

後麵的人一看也將信將疑地跟上。

簡直是前所未有的體驗:所有人在安然地、大搖大擺地通過城門時,都有些不敢相信,他們這些平日裡都要夾著尾巴躲避著官差的人竟然也有被這幫守城兵士畢恭畢敬送出來的時候,可真有一股說不出的爽快和刺激在心頭!

有人出了城門口竟忍不住大笑起來。

“厲害,厲害,還是張大人厲害!老子這輩子都沒有這樣爽的時候!”

“哈哈哈是啊,教首真乃神人,竟還在京城藏了這樣厲害的一手,可惜拿出來得太遲,不然我們以前哪用受那般的鳥氣?”

“竟然真出來了……”

……

那天教中為首的漢子不由深深皺緊了眉頭,再一次抬了眸光,仔細打量著張遮,在自己記憶中搜尋著那位比公儀先生更神秘之人的一些線索,然而一無所獲。

他上前恭維了幾句。

然後便試探著開口道:“實在是粗人眼拙,不知張大人的厲害。想來大人在教中該不會用如今的名號吧,不知,可是另有彆號?”

張遮的目光頓時微微冷了幾分,直直地落在了那人麵上。

竟是有很久沒有說話。

薑雪寧微微屏息。

張遮卻是又轉開了眸光,平淡道:“沒有彆號,隻是往日竟不曾聽說黃香主勇武之外,也是個縝密多疑之人。”

“黃香主”三字一出,黃潛瞳孔瞬間緊縮。

他蒙著麵,旁人看不出來,可在蒙臉的麵巾底下,他早已是麵色大變!

天教策劃這一回劫獄之事也是絕密,乃是教首那邊親自下的令,他也是秘密從通州那邊趕來京城作為領率,今夜行動之人則都是京中召集而來,按理說不該有人能道破他身份!

眼前這位張大人……

某個猜測先前就已隱隱紮根在了心中,此刻更是令黃潛額頭上冒了冷汗。

若是那一位……

他再無先前的頤指氣使,甚至連問都不敢再多問一句,忙躬身道:“是屬下多嘴了。”

張遮卻不再說話了。

靜寂中,薑雪寧的目光從黃潛的臉上移回了張遮麵上,卻是看出了些許的端倪,眼底不由古怪了幾分:這假冒的是天教那度鈞山人?

倒是個不錯的選擇。

畢竟上一世這位度鈞山人神龍見首不見尾,直到天教被謝危一手覆滅殺了個乾淨,也沒露出確切的行跡,說不準根本就是個不存在的人,假扮這樣一個人再合適不過了。

她立在張遮身後。

身上穿著的衣服換過了,也沒了披風,頗為單薄,外頭風一吹,便有些瑟瑟發抖,一雙手更是冰涼,不由抬頭看了張遮半晌。

但張遮立著好像沒有再回身拉她手的意思。

薑雪寧藏在人群中,輕輕咬了咬唇,隻覺自己這輩子從未有過如此膽小的時候,心跳再一次劇烈跳動。

她悄悄伸出手去,握住了張遮的手。

那一瞬間張遮一震。

他回首,便對上了一雙水靈靈的、明顯看得出強作鎮定的眼眸,與他目光對上的瞬間還因有幾分羞赧而閃躲,但下一刻便理直氣壯地看了回來,好像這是理所應當一般。

然而那白玉似的耳垂已若染了胭脂似的紅。

張遮知道,自己應當放開。

然而這一刻,貼著他掌心的那隻手掌竟是那般冰涼,他注意到了她單薄的衣衫,還有手指間那隱約的顫抖,心裡麵便忽然冒出了一道蠱惑的聲音:這並不是任何隱秘的想要靠近她的私心,你帶她出來,便當護她周全,這不是私心。

於是他受了蠱惑。

任由那柔軟纖細的手掌拉著,然後慢慢地收緊了自己手掌,卻小心地不敢太過用力。

作者有話要說:  *

一萬算了。

新卷走起。

紅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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