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踐諾(1 / 2)

坤寧 時鏡 5973 字 9個月前

謝危雖已披衣, 甚至也略作洗漱,可身上隻簡單的薄薄一件白袍,青木簪把頭發鬆鬆一束, 神情也淡淡, 便比平日衣冠整肅的時候多了幾分隨和散漫。

薑雪寧看也知道這是才起身。

畢竟謝危尋常時從發梢到袍角, 都是令人挑不出錯來的。

她在對著謝危時,到底是忌憚居多, 是以比起以往的放肆, 顯得很是拘謹, 想了想回道:“回先生, 已經用過飯了。怪學生思慮不周, 未使人先行通傳便來叨擾先生。倘若先生不便,學生改日再來。”

謝危終是看了她一眼。

眼神裡有一閃而過的靜默,唇線抿緊時便多了一份不耐,但隻向她一指自己對麵的位置, 示意她坐, 同時喚了一聲:“刀琴, 添副碗筷。”

薑雪寧進門時便沒敢走太近,這時身子微微僵了一僵, 立著沒動。

謝危一聲冷笑:“你要站著看我吃完?”

薑雪寧終於醒悟過來。

這兩年,謝危在朝中稱得上韜光養晦, 一朝離開京城來到金陵,分明是有事要和她商談,且時間緊急, 必要留她說話。她若不坐下來一道, 反在旁邊等著謝危喝粥,豈不尷尬?便是她不尷尬, 對方這一頓粥也未必能吃個自在。

是她糊塗了。

這些年來也算料理了不少事情,和許多人打過了交道,怎麼乍一見麵,又緊張出錯,連這點小彎都沒轉過來?

心裡不免氣悶幾分,薑雪寧暗罵自己一句,忙道一聲“那便謝過先生,恭敬不如從命”,然後猶豫一下,還是走到桌旁坐下。

這位置正好在謝危對麵。

兩人之間僅一桌之隔。

外頭刀琴添了碗筷進來,拿了碗,要替她盛粥。

謝危眼也不抬,修長的手指執著象牙箸,夾了一筷蓮藕進碗,道:“她自己沒長手嗎?”

薑雪寧聽得眼皮一跳。

刀琴更是頭皮發緊,眼睛都不敢亂看一下,低低道一聲“是”,趕緊把碗放下退了出去。

這架勢簡直跟閻王爺似的。

往日的謝危總是好脾氣的,天底下少有事情能使他冷了一張臉,便前世舉兵謀反、屠戮皇族,也都溫溫和和模樣,不見多少殺氣。

可如今……

若換了是兩年前還一無所覺的時候,這會兒薑雪寧隻怕已經堆上一張笑臉去哄這位少師大人消消氣,現在卻是半點逾矩也不敢有了。

她隻當是什麼都沒聽見,心裡寬慰自己興許謝危是剛睡醒有脾氣,忙給自己盛了小半碗粥,小口小口地喝著。

謝危也不說什麼了。

他這樣的人縱冷著一張臉,舉止也十分得體,賞心悅目,倒令薑雪寧想起當年上京時。

那會兒還不是什麼謝先生,謝少師。

隻以為是薑府遠方親戚,表得不能再表的病少爺。抱張琴半道上車,雖然寡言少語,一舉一動卻都與她以前山村裡那些玩伴不同,就像是山間清風鬆上皓月。

她本就為上京忐忑。

京城裡那些富貴的家人,會不會看不起鄉野裡長大的自己?

她從未學習過什麼禮儀詩書,聽隨行的婆子說了許多,可還是一竅不通……

遇到這麼個人,讓她忍不住低頭審視自己。

惶恐與自卑於是交疊起來,反讓她強迫自己把架子拿起來,抬高了下頜,抵觸他,蔑視他,對這樣一個人,表現出了強烈的敵意。

她故意打翻他的茶盞,撕壞他的琴譜……

隻是暗地裡,又克製不住那股自卑,悄悄地模仿他,想要學來一點,等去到京城後讓人高看一眼。

還記得趁著謝危不在車內,撕壞他琴譜時,那一路上話也不怎麼說的病秧子,破天荒地拿著那本扯沒了好幾頁的琴譜,問她:“你乾的?”

她裝傻:“什麼?”

對方聞言,慢慢冷了臉,捏著琴譜的手背上青筋微突,卻陡地對她笑了一笑:“這次我當你是年紀小不懂事,倘若有下次你再試試。”

坦白說,姓謝的縱然一臉病容,有些懨懨的神態,可到底一副好皮囊,笑起來煞是好看,她年少也難免被晃了一下眼,同時脊背都寒了一下,有些受了驚嚇。

但對方說完轉身回了車內。

薑雪寧也沒把這句話放在心上,隻以為這人不過是放放狠話。一個寄人籬下的遠方親戚罷了,她可是京裡麵大官的女兒,他敢把自己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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