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顯卻懶得解釋什麼。
他拂袖要走。
薑雪寧靜默半晌後,盯著他,卻突地靈光一現,笑起來:“誒,白日你對我那般敵意,難不成是因為芳吟更在意我,你嫉妒?”
她看見呂顯腳步一停,整個人身形都仿佛為她這一句話繃緊了。
然而到底是能忍,沒有轉過身來。
他好像真要證明自己不在意似的,頭都沒有回一下,徑直往院中去了。
薑雪寧在後頭,撫掌而笑,差點笑彎了腰。
上一世,嫉妒她的多了去,可她渾不在意。
畢竟那些都是女人。
可這一世,竟然連男人都嫉妒起她來了,太好玩兒!
不過芳吟心思淳厚,認準了人就是一根筋,她雖不知她與任為誌走到哪一步,可倘若有呂顯這樣黑心的人暗中使壞,好事都能變成壞事。
往後得防著他點。
也不是說芳吟就非任為誌不可,本來全看她高興,薑雪寧隻是不希望她不高興。
有那麼一刻,她甚至想去謝危那邊,給呂顯上點眼藥。
可這念頭也隻是一閃就放棄了。
謝居安是個要成大事的人,可她隻想過點簡單的小日子。如今虛與委蛇地聽著話、不惹惱他、順著他心意,說到底是為了沈芷衣,不想和他撕破臉。可眼下幾乎就是界線的極致了,她若不知進退,自己將這條界線往下壓,無異於把自己陷進去。屆時事了,隻怕想從謝危手裡脫身都不能夠。
無論如何,被個男人嫉妒,薑雪寧還挺高興。
隻不過晚上躺下,偏偏做了噩夢。
這噩夢一做,就是好幾夜。
她夢見自己立在高高的懸崖上,山壁陡峭,幾乎平直,連枯鬆老樹都無法在岩壁上紮下半點根。
前方就是深淵。
隻朝著前麵看一眼,便是一片伸手不見五指、濃墨似的黑暗。
深淵下麵有狂風,似從鬼蜮而來,呼嘯不絕。
她想要往裡麵張望,可站立不穩,幾塊碎石從她腳邊跌墜懸崖,落入深淵裡好久,都沒聽見半點回蕩的聲響。
於是一種恐懼將她攫住。
好像怕那深淵裡冒出什麼怪物將人吞噬似的,她抬了步便要往身後退去,想要離這深淵遠遠的。
然而一隻手卻從身後伸出來,竟然按在了她的肩膀上,另一手則搭在了她的腰間。
那個人的氣息傾吐在她耳畔,緊貼於她麵頰。
是謝危截斷了她的退路,附在她耳旁:“這樣深,你不跳下去,怎麼知道是生還是死?”
不――
那股力量從他雙手傳遞出來,竟然猛地將她往前麵深淵裡一推!
她瞬間失聲尖叫。
深淵撲麵而來,人被失重感包裹,所有的恐懼都放大到了極限,使她冒出一身的冷汗,再一次從這反複的夢中驚醒過來。
耳旁回響的卻不是夢裡那句話,而是前不久謝危那不無嘲諷的一句:“倘若你能想明白你跟他為何沒能在一起,也就不叫薑雪寧,今時今日也不會坐在這兒了。”
薑雪寧整個人跟從水裡撈出來似的。
她有些脫力地捂住了自己臉。
過了好半晌,才慢慢將那股發自深心的恐懼驅逐。
黑暗如絲如縷,浸入屋內,帶著些許寒氣。
床榻邊的紗帳被風吹開了一角。
有少許的光從窗紙裡透進來,模模糊糊地映照出坐在她床榻邊的那道身影。
他靜逸的聲音,仿佛與這黑暗融為了一體,縹緲如霧:“你夢見我了?”薑雪寧悚然一驚!
她聽著這熟悉的聲音,放下手掌,視線仔細分辨,才從黑暗中瞧出了這道身影,一時隻覺連心臟都被人攫住,駭得說不出話來。
謝危也不知何時來的,隻注視著她,仍舊問:“你夢見我了?”
方才的噩夢尚留有一絲餘悸。
薑雪寧簡直不敢相信這人大半夜坐在自己床邊上:“謝居安,你怎麼――”
謝危的手掌卻輕輕撫上她臉頰,搭在她眉尖上,道:“寧二,沈芷衣一個皇室的人,死就死了,與我有什麼相乾呢?我有點後悔了。”
那手指透著點涼意。
薑雪寧頓時打了個寒噤。
可他卻沒有再說什麼,良久後,慢慢收回手來,起身走了出去。
風吹進來,紗帳輕輕晃動。
外頭冷月如銀霜。
有一聲低沉恢弘的號角從遠處遞來,傳遍四野,為這靜寂的寒夜添上一抹金戈鐵馬的肅殺錚鳴!
薑雪寧擁著錦被,這時才想起――
今夜,開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