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這般場麵,萬休子完全有理由相信這女人一個手抖一個激動就結果掉自己,眼看著下麵那幫道童傻了似的愣住不動,脖頸上尖銳的疼痛又使他感受到了生命流逝的威脅,一時便猙獰著麵目,色厲內荏地叫起來:“放開他,愣著乾什麼,放開他!”
隻是話雖喊著,人卻不敢亂動。
鮮血留下來已經染紅了一片衣襟。
下方的道童們向著謝危看了一眼,到底還是心不甘情不願地朝著後麵退去。
謝危垂在身側的手還在淌血。
他卻全然不顧,隻仰首看著立在高處的她,褪去舊日少女的柔和,換上一身出露的鋒芒,便恍惚想起當年她逼急了砸自己琴時的架勢,於是唇角慢慢彎起,竟笑了出來。
渾身是血,可眉目柔和。
外頭攻打進來的人本就不少,而且圍攏了四麵八方,幾乎就沒天教分舵眾人逃脫的機會,很快就形成了碾壓的優勢,將場麵控製。
薑雪寧看見燕臨和呂顯從門外走進來。
很快就是一陣喧嘩之聲。
劍書驚急的麵容從眾人之中一晃而過,好幾個人幾乎立刻上去,查看謝危的情況,他卻還看著薑雪寧,同時向身邊幾個人冷靜地下達著什麼命令。
然而話音落時,身子卻微不可察地輕晃一下。
整個人毫無征兆就倒了下去!
那一瞬間,仿若玉山崩塌。
各種聲音尖銳地進入薑雪寧的耳中,可隻是無意義地交雜在一起,在腦海中形成一股混亂的嗡鳴,反而讓她眼前所見的畫麵,充滿了一種矛盾的寂靜。
世界都似乎隨之塌陷。
周遭靜了一刹,緊接著便是大亂。
人如潮水一般湧了溝渠,將謝危圍攏。
她卻像是岸上一塊石頭,動也不動,視線被阻隔大半,看不見他了。
薑雪寧手指緊緊扣著的刀刃仍舊沒有鬆開半分,更沒有放開萬休子,整個人動也不動一下。直到下麵人慌亂地將謝危扶走,又有人迅速上來將萬休子從她手中押了下去。
她抬起頭來,看見了一雙擔憂的眼。
燕臨站在她麵前,峻拔的身影為火光映照,隻用一種格外沉默的目光望著她,眸底千回百轉,過了許久,才慢慢道:“寧寧,你喜歡上先生這樣的人,會很累。”
薑雪寧卻隻看著地上那一小灘血跡。
她恍若未聞。
人如在夢中一般,隻想:我也知道。可這樣的一個人,叫我怎麼去忘掉,又怎麼敢忘掉……
*
“寧寧……”
沈芷衣本是來陪她下棋,眼看著她下著下著,便怔怔盯住了其中一枚棋子,魂不守舍模樣,眼底便添上了幾分憂慮,輕輕喚了她一聲。
薑雪寧這才回神。
沈芷衣是事後兩天
才到的汝寧府。
她本是要隨燕臨他們一道來的,可黃州有屯兵,怎會願意叫她一個皇族公主知曉?是以婉拒,隻讓人準備她車駕,晚了好些天啟程。
待得事定,方才抵達。
薑雪寧與謝危曆了一遭艱險的事,沈芷衣也有聽說。
隻是畢竟不再是當年天真的公主了。
謝危此人看似光風霽月,內裡剖開卻是一副汙黑的心,她隻擔心,此人猶如一座深淵,拽著薑雪寧往下跌墜。
若是往常,薑雪寧隻怕已經注意到了沈芷衣欲言又止的眼神,然而這兩天她連自己的事情都不特彆關照,所以有些很明顯的細節都忽略了過去,不曾注意。
當下還笑問:“該我下了嗎?”
沈芷衣看了她許久,心裡實有千萬般的話想要對她講,甚至是那件使她猶豫了許久的事,然而此時到底說不出口,隻斂了眼底的複雜,笑笑道:“該你下了。”
薑雪寧便胡亂下了幾手。
末了還是沈芷衣贏。
她這糊裡糊塗的下法,就算是沈芷衣有心要讓她,也實在讓不出什麼結果來,末了也知她現在沒什麼下棋的心思,拉著她說了會兒話,便叫她好生休息,自己離開了。
薑雪寧坐在屋內,卻沒有去睡覺。
兩天前那一場突如其來的襲擊,自然將天教這座分舵剿滅,所有匪首包括萬休子、魯泰在內,儘數被擒,關押在地牢內。
謝居安的傷勢不算輕。
周岐黃等幾名大夫忙前忙後也著急了好一陣。
隻不過,薑雪寧竟沒有去看過。
她仿佛想花些時間,徹底把自己整理透徹。
也或許,隻是怕。
直到此刻,她才搭垂著眼簾,問了邊上來伺候的丫鬟一句:“謝先生那邊怎麼樣了?”
丫鬟是原本將軍府裡伺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