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陌生的謝居安, 誰能將他舊日那位聖人似的謝少師聯係起一分半點?
哪怕他的麵容沒有半點變化……
彆說是朝中官員,就是對他已經足夠熟悉的呂顯,也沒忍住眼皮一跳, 被他嚇得背後冒出一股寒氣來!
然而他卻始終平靜若深海, 不起半分波瀾, 隨意一腳輕輕將沈琅那沒了腦袋的屍首撥開了一些,仿佛這不是舊日高高在上的天子, 隻是一件微不足道任他擺弄的物件。
謝危目視著沈芷衣。
隻道:“你說得對, 我虛偽狡詐, 步步為營, 處處算計。世間生靈塗炭, 世人流離失所,於我而言,並無所謂。可我就是這般,皇帝要我磕頭, 我便砍了他的頭。縱我視人命如草芥, 天下又能奈我何?”
沈芷衣心底愴然, 道:“先生昔年也曾飽受其苦,目睹三百義童之慘遇。人失其家, 子失父親,天下罹難, 蒼生哭號,竟不能使先生動哪怕一二的惻隱之心嗎?”
謝危平靜地回她:“不能。”
這巍峨的皇宮,在漸漸下落的夕陽豔影裡, 浸了血一般, 透出一種濃烈的精致,可他一點也不喜歡。
當下甚至還笑了一聲。
他道:“我曾想, 我與沈琅,皆是肉體凡胎,何我須跪他,還要為他舍己之命?天生萬民,人人都是其子,為何隻有皇帝敢稱天子?分明人人都是天子。可人人也都是草芥。萬類相爭,從不留情;想殺便殺,想毀便毀。倘若人要問一句為什麼,或恐該向天問。畢竟天生人於世,真正的平等,從來隻有一樣――”
一地靜寂,所有人都看著他。
謝危眉目舒展,淡淡續道:“那便是死!”
隻是千古艱難唯一死。
有些人怕死。
所以他今日,特意來送這些人一程罷了。
本來這天下除卻一個“死”字,便沒有更多道理可講,他也不想和任何人講道理。
此時此刻的謝居安,分明平靜而理智,可不知為何,所有人聽聞他這一番話後,從心底裡生出的隻有徹骨的寒意。
這樣一個瘋狂的人――
縱然擁有卓絕於所有人的智計,可誰又敢讓他執掌天下?
沈芷衣久久地靜立不動。
燕臨則若有所思。
太極殿前,兩軍對峙。
氣氛忽然間緊繃到了極點,戰事一觸即發!
然而就在這種時候,大殿之內卻忽然傳出了一聲喜極的笑:“哈哈,皇帝死了!小皇帝也死了!這傳國玉璽,總算落到本座的手裡!”
所有人突然都怔了一下。
對峙之中的雙方差點沒繃住向對方動起手來,這一時齊齊朝著太極殿中看去。
不知何時,萬休子竟然到了那金鑾殿上,站在高高的禦案前麵,手中捧起了那一方雕刻精致的傳國玉璽!
誰也沒注意到他是怎麼過去的。
他們隻能看到,他身上的傷口分明還在淌血,箭簇都尚未取出,可他卻渾然不在乎的模樣,笑得格外快意,仿佛了了一樁心願似的,緊接著甚至朝著那最高處的龍椅走去!
在看見那方玉璽時,薑雪寧怔神了片刻。
這東西她再熟悉不過了……
可她沒有注意到,立在她身旁的燕臨,也同樣注視著這方玉璽,眼底甚至閃過了一抹難言的傷懷之色。
這一刻,他沉了臉,竟然拎著劍,抬步向殿內走去。萬休子正要坐上那龍椅。
燕臨抬腳便將他踹倒下來,一手拿過了他緊緊抱持的傳國玉璽,另一手則反持長劍向下,徑直從其頸後一劍將其脖頸貫穿!
萬休子麵上狂喜之色尚未完全消減。
甚至他的手還伸向那把龍椅。
可燕臨隻是無情地拔了那柄長劍出來,於是他體內僅餘不多的鮮血也儘數噴濺而出,將那龍椅的底座,都淹沒在赤紅的血中。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誰也沒有料到。
甚至許多人還迷茫了一陣。
為何燕臨突然之間動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