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2 / 2)

房間內,殷予懷躺在床榻上,身上堆了四五層被子。霜鸝躺在床階的木板上,歪著頭睡著了。她側身睡在床沿邊,守這殷予懷。即使姿勢格外難受,但她的睡相很不錯,眼眸平靜地下垂著,如櫻的唇掩住貝齒,手牽著殷予懷的手,即使在睡夢中,都未放開。

殷予懷緩緩睜開眼時,看見的便是這一幕。

他忍不住輕輕“咳嗽”了一聲,抬眸就看見了側睡在他床下,守著他的霜鸝。

他的指尖一動,突然像是觸到了什麼柔軟的東西。

眼眸怔了一雙,殷予懷看向霜鸝那節露出來的皓腕。

所以,是...她的手?

霜鸝顯然睡熟了,殷予懷沉默地將手收回來,默默地看著床榻下的霜鸝。

“咳咳——”殷予懷儘力掩住了,但是咳嗽聲還是驚醒了霜鸝,霜鸝陡然睜眼,直起身子,恰好了殷予懷的眸對上。

“殿,殿下!”霜鸝有些慌亂,恍惚間覺得她應該又忘了什麼東西。

直到手慌亂從被褥中抽出的時候,才猛地紅了臉,她支支吾吾,突然有些說不出話。

殷予懷:“嗯?”他渾身沒有什麼力氣,時不時還咳嗽兩聲。

霜鸝忙起身,整理好床褥,又往殷予懷背後墊上枕頭。

她下意識想要去探一探殷予懷的體溫,看一晚上過去,燒如何了。

手伸到一半的時候,才發現殷予懷那雙紺青色的眼眸含笑地看著她。她手一滯住,還是紅著臉說道:“我隻是,隻是想看看,燒退了沒...”

“嗯,那你看吧。”

殷予懷閉上眼,語氣很輕也很乖,整個人懶懶依在竹枕上,衣衫鬆散,露出雪白的一片。

霜鸝眨了眨眼,臉直刷刷地紅透了。

她忐忑將手放到他的額頭上,觸碰到的那一刻,她隻覺得自己的手比殷予懷的臉要燙多了。

過了許久。

霜鸝未動,殷予懷也沒催。

隻是輕聲溫和問了一句:“好了嗎?”

霜鸝如夢初醒,陡然放下手:“好,好了。”像是發現自己的話有歧義,霜鸝忙解釋道:“我是說,殿下,殿下的身體比昨日好了些,額頭沒那麼燙了。”

殷予懷沒有說話,淡淡睜開眼,給自己把起脈來。

過了半刻鐘,輕微的咳嗽聲驚醒正目不轉睛看著殷予懷的霜鸝,她聽見殷予懷清清淡淡地說了句:“嗯,好像是好了。”

這話像是對霜鸝說的,又不像是對霜鸝說的。霜鸝眨著眼,突然看見他向她望了過來:“謝謝霜鸝了,昨日如若沒有霜鸝照料,孤可能就生死未卜了。”他語氣雖然很清淡,但是眼眸卻十分溫柔,霜鸝一下子心恍若灑滿了細碎的星光。

她好像從未被人這般需要過。

霜鸝輕輕眨著眼,她本就不太擅言辭,從前怕頂替的事情露餡,她連話都很少說。如今麵對殷予懷,她不明白心中那種奇異的感覺,也難以張口表述什麼。

她正猶豫著回複一兩句的時候,就看見殷予懷有些痛苦地閉上了眼。

她一下慌了,不是說好了嗎,連忙起身,將手放到他額頭上時,殷予懷陡然睜開眼:“為何沒走?”

霜鸝的手就那樣垂在他的脖頸間,她的眸,被他輕輕地看著。

她吞咽了幾次,覺得那套對書青大人所言的對殿下的“愛慕”說辭,在這裡應該,實在,不太合適。但報恩這種事情,又如何能夠當著恩人的麵說?她猶豫著,殷予懷也就默默等待著。

最後霜鸝眨了眨眼,將手探上了殷予懷的額頭,強裝鎮定道:“霜鸝是殿下的通房,那就是殿下的...人,留下來照顧殿下,本就是應該的。”

殷予懷輕輕笑了一聲,沒有怎麼阻止霜鸝的動作,輕輕地閉上眼:“書青同孤是兒時玩伴,故而孤能懇求他一聲。但如今孤被鎖進了這廢院,孤便是什麼人都接觸不到了。他們都跑了個乾淨,連從小同孤一同長大的小侍都沒有留在孤的身邊,霜鸝,這不是個好選擇...”

他聲音很輕,聽著很淡,無限的孤寂感和失落就這樣透了出來。

霜鸝心開始抑製不住地疼,像是被細碎的針一下一下地紮。

微涼的指尖從殷予懷的臉上拿開,背過身緩緩垂下頭。

眼眸中的淚再也忍不住,一滴又一滴地落到衣襟上,她壓著唇,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假裝收拾著房間。

聽見背後一聲又一聲的咳嗽聲,轉頭偷看時,殷予懷正閉著眼,蒼白的臉頰上沒有一絲煙火氣,鬆散的衣衫也掩不住清貴的風姿。

霜鸝握緊拳,忙推門向外去。

殿下如今雖然醒了,燒也退了,但是身子經不起折騰。她還是得去弄些藥來,萬一,今天已經換了人當值,她身上,身上也還有一個能換藥的東西...

她握緊胸前的玉墜,細心關好門,緩緩向前走去。昨日那隻被弄傷的手,還能看見猙獰的血痕,簡陋包住的布也染了血色,但霜鸝隻是想著殷予懷那張明明失意卻不願表露絲毫悲傷的臉,眼眸中的淚珠順著臉頰輕輕滑下。

不知何時,雪竟然又開始下了。

鵝毛大的雪不一會兒便布滿了霜鸝的長發,她輕輕抖動,雪便像是尋找另一個歸宿一般,輕輕地向著地麵而去。

她緊緊握住胸前上好的玉墜,眼眸中的最後一絲猶豫也被殷予懷眸中淡淡的失意所代替,她慎重地,緩緩上前,敲響了木門。

“咚咚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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