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睜大雙眸,一雙好看的眼愣住了。
殷予懷:“...霜鸝,彆...離開我,他們都離開我了...不要”他好看的眉輕輕蹙著,蒼白的臉此時更白了些,像是即將消逝的白雪一般。
那滴淚滑入被褥,霜鸝楞在原地。
是...她嗎?
呆呆看了兩眼,心中那股奇異的感覺反而越甚,霜鸝實在分不清這是什麼感覺,隻覺得心臟糾疼得難受,聽見殿下喚著不要離開的人是她之後,她的心不僅沒有放鬆,反而恍若反向般,又被糾得更緊了。
這股力,像是要將她牢牢地擰在什麼地方,讓她動彈不得。
身體是,心也是。
她突然想起了白天,殿下看似不在乎地對她說:“霜鸝,你不後悔嗎?”“霜鸝,孤知道一條地道。”
他孤寂著眼,卻還是對她說:“霜鸝,走吧。”
他明明隻有她了,曾經擁有一切的殿下,曾經高高在上的殿下,如今失去了一切。
明明他身邊如今隻有她了,明明如果沒有她,他就一無所有了。
明明他一點都不想她離開,甚至會在夢魘之中喚出她的名字,還是對著她,他還是麵色平靜地讓她走。
霜鸝心疼得恍如千萬片冰狠狠紮入她的心,流出的血混著水,都叫囂著。
這一刻,她突然覺得。
即使,即使殿下不再需要她了。
她也離不開了。
*
她還來不及感知心中那股糾疼是因為什麼,就忙碌了起來。
先是去小廚房煎藥和白粥,然後為殷予懷換了一宿的涼帕子。
手腕上的紅痕一直提醒著霜鸝,昨夜她聽到了什麼。
她的心亂極了。
如若那地道真的存在的話...如若,如若殿下願意同她出宮,她,她...
他們可以去江南小鄉,去邊境,去漠北...
汴京很繁華,如若殿下喜歡繁華的地兒,她也曾經聽冷宮中的嬤嬤說過,汴京東去三百裡的幽州,是大殷唯一可以與汴京繁華相當的地方,那兒四季如春,沒有汴京這麼冷的雨與雪,是個好地兒。
這個想法在她心間停了一瞬,很快就被她搖出腦海。
殿下是太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如今雖然被廢黜了,但被廢黜的太子,哪個會不想再回到高位。
背著罪名,苟且一生。
這不是殿下能夠做得出來的事情。
她的想法,實在是有些可笑了。她不由得想快快將這些雜亂紛飛的思緒拋出腦海。
夜間的雪雜著風,紙糊的窗戶,傳來一聲又一聲“嗚咽”。
霜鸝的心上上下下,蹙眉看著仍在發燒的殷予懷。
她抓緊手中的帕子,一瞬間突然明白了心中那種糾疼的感覺,是什麼。
就像一汪池水,春風吹,垂柳揚,雨絲吹,飄雪落,泛起的點點漣漪,都是對殿下的心疼。
她將殷予懷的手握住,臉輕輕地靠在他冰涼的指尖。
眼眸中的淚,無助地,一滴又一滴。
如若可以,她祈盼他重回高位。
他依舊是那個汴京最矜貴的郎君,受萬人敬仰與愛戴。
而不是如今在這廢院之中,眾叛親離,四麵楚歌,佯裝平靜。
*
天快亮了。
霜鸝放下殷予懷的手,小心地塞|入被褥之中。
她手浸入冰涼的雪水,又是擰了一方帕子,換下殷予懷額頭上麵那方。待到半刻鐘後,掀開帕子,蔥白的手覆到殷予懷的額頭上,感受到體溫已經降了下來,霜鸝心中輕輕鬆了口氣。
今日的一切,她便當沒有聽見。
她不會離開,也不會...有任何非分之想。
霜鸝心中清楚。
她隻是一個犯了宮規被貶謫的假秀女。
她隻是一個冷宮中得了恩典的小婢女。
機緣巧合之下,她成了殿下的通房,但通房與奴,實則也沒有差異。
她在泥潭之中,便不該奢求高懸的月。
她厭惡宮廷之中的爭奇鬥豔與爾虞我詐,厭惡這恍若囚|牢讓她不能呼吸的紫禁城。無論以哪種方式,她最後都是要離開的。
現在,霜鸝靜靜看著殷予懷,眼眸彎起,嘴角含了一抹輕柔的笑。
現在,她隻是想陪陪他。
她隻是想短暫地陪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