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夕陽的光之中,輕輕地對他彎起眼眸,溫柔地喚他。
“殷予懷。”
殷予懷垂上眸,眼眸中的淚,和地上的血混在一起。
那是,他的鸝鸝啊。
渾身恍若針刺的痛意,渾然不及心中半分。
殷予懷渙散著眼眸,眼眸緩緩淌著淚,像是想起了什麼,他向著書桌旁爬起,不知用了多久,才堪堪拿起爬起來,拿住那張“請柬”的那一刻,再也支撐不住,身子“砰”地一聲砸到地上。
他護住那張請柬,但是身上的血還是不可避免地染在了上麵。
殷予懷眼眸模糊,卻還是笑了。
他攤開那張“請柬”,手顫抖地觸摸著上麵的字,最後將那張“請柬”緊緊地抱在懷中。
鸝鸝沒有死。
他的鸝鸝,沒有死。
“哈——哈——”他笑著,卻恍若在哭。
隻是,以後不再是他的鸝鸝了。
但是,那又怎樣呢?
隻要她還活在這世間,隻要她還活著,他還能有什麼奢望呢。
殷予懷顫抖著眸,緊緊地抱住懷中的“請柬”。
那道輕柔的聲音又開始回蕩在他耳邊。
“殷予懷——”
*
對於殷予懷而言,原本失去霜鸝後的每一天,都應該是很尋常的一天。
直到那天,那個白衣女子又撞了上來。
他認識她,她名為霜萋萋。
看見他,霜萋萋像是看見了救星,跪在他身前,求他救救她。
霜萋萋一遍扯著殷予懷的衣衫,一遍焦急地向後望,慌亂地說著:“公子救救小女子吧,求求公子,救救小女子吧。那個梁鸝,就是個瘋子,就是個瘋子——”
見他不應答,霜萋萋急迫了起來,直接抱住殷予懷的腿,撕心裂肺地喊著:“公子,再被那個瘋子抓回去,萋萋會死的,會死的——”她驚恐著眸,開始撕扯自己的衣衫:“公子想要什麼,萋萋都可以給,什麼都...”
殷予懷蹙眉看著,隨後向著楊三看了一眼。
就在楊三將人拉開的那一瞬,霜萋萋尖叫著說:“公子,我什麼都知道,梁鸝的一切,我都知道,公子不要被她哄騙了。她騙人,騙人,前些日子她根本不在幽州,是她的一個婢女一直在扮做她,她又同那年被寨子中的拐去一般——她就是一個瘋子——自從她改名之後,就瘋了,公子,公子,不要被那個瘋子哄騙——”
原本準備離開的殷予懷聽見那一句,手輕輕頓住,他轉身,眼眸之中多了一絲沉重,直接掐住了霜萋萋的下巴,一字一句道:“改名?”
霜萋萋忙點頭:“是,是,那個瘋子,以前不叫梁鸝,我都聽奶娘說了,她以前姓霜,霜,和我一個霜,就是因為她姓霜,奶娘才讓我姓霜的——說,說,那個瘋子以前叫霜鸝——”
殷予懷掐住霜萋萋的手頓時鬆開,有些搖晃地起身,望向楊三:“帶回去。”
霜萋萋還想說什麼,就被楊三一手打暈。
殷予懷有些站立不住,愣愣地滑下身子,坐在牆邊。
梁鸝,霜鸝,鸝鸝...
梁鸝,就是霜鸝。
他的鸝鸝,還活著。
他眸有些顫抖,害怕這是一場夢。
雖然鸝鸝從來不會入他的夢,但是,但是,如若是一場夢呢。
不能,不能是夢。
殷予懷拿起牆邊的尖石頭,狠狠地刺入手腕,直到鮮血流出,淋漓的痛意傳來的那一刻,殷予懷能放聲笑起來。
“活著,活著,鸝鸝還活著。”
“哈——哈——”他眼眸中滿是淚,眸中的歡喜多到要溢出來。
他幾乎是顫抖地爬起身子,想要去尋他的鸝鸝。
但是不過走了一步,這些日子的一切突然湧入他的腦海。殷予懷手緩緩地放下,看著小巷外來往的人,頓住了。
“不,不能...”
不能去找鸝鸝,用了很久很久,殷予懷才能在喜悅和興奮之中,讓自己確定這個事實。
他想起這些日子的一切。
他顫抖著眸,望著自己手,不相信自己做了什麼。
梁鸝那日在房中所說的一切回蕩在他的腦海之中。
那日他對鸝鸝說:“梁小姐所求,應當不止是幫頹玉離開那個地方吧。”
鸝鸝是怎麼回答的呢?
殷予懷首先想起的,是鸝鸝羞紅的臉...
他輕聲呢喃了鸝鸝的回答:“殿下未猜錯,鸝鸝想要嫁給他。”
殷予懷眸怔了一瞬,看向熙熙攘攘的人群,然後他呢?
...他應了鸝鸝。
他說:“孤應。”
殷予懷在牆邊,望著小巷外的人群,他知道隻要自己踏出這一步,踏出這個小巷,就一定會去尋鸝鸝。
隻要他去尋了鸝鸝,他曾經答應鸝鸝的事情,便又要做不到了。
殷予懷顫抖眸,曾經那個在廢院中的身影,和如今梁鸝的身影,在他眸中,緩緩重疊。
一樣嬌豔的容顏,一樣明媚的笑容。
直到深夜,直到外麵的熱鬨都變成了冷寂,殷予懷還是楞在原地。
手上被石頭戳穿的傷口已經開始凝固,他衣衫上染了一大片血跡,冬日的寒風已經讓他的麵色如紙。
不知過了多久,殷予懷才緩緩地勾起一抹僵硬的笑。
他的手輕輕顫動了一瞬,眼眸垂下,轉身,向著黑暗中走去。
他又病了。
這一次病,比任何一次都嚴重。
像是唯有意誌完全昏迷,他才能忘記所有的事情。
他甚至不願醒來,昏迷中,殷予懷不住地想,如若他醒來,會忍不住去找鸝鸝,會破壞鸝鸝的一切,那他不如不醒來了吧...
為什麼還要醒過來呢?
楊三每日都會給他喂藥,其實他意識是清醒的,但是睜不開眼眸。
他聽楊三說,那位梁小姐今日又來了,這是她這個月第三次來了。
...
幾天後,楊山口中的次數變成了十二次。
鸝鸝是想見他嗎?
即便是在昏迷之中,殷予懷也知道不是。
最後一次,鸝鸝來見他時,他做了什麼...
他因為一顆樹,對鸝鸝生氣,明明鸝鸝是好意,但他對鸝鸝生氣了。
這些思緒不斷地折磨著殷予懷,楊三喂藥時總是會告訴他。
“殿下,今日梁小姐又來尋您了。”
“殿下,今日小的還是沒有讓梁小姐進來...”
短短幾日,殷予懷像是在腦海中回憶了與鸝鸝的一生。
睜開眼眸的那一刻,殷予懷怔住。
或許,不是一生。
...他如何配呢。
鸝鸝會有更好的一生。
他已經不知道他是怎麼醒過來的了,好像隻是想著,他答應鸝鸝的事情,還沒有做到,他不能再違背和鸝鸝的承諾了。
對了,他答應了鸝鸝什麼?
殷予懷怔住。
殷予懷答應梁鸝。
要讓梁鸝和頹玉,明媒正娶,世人祝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