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半刻鐘之後,除開泥濘的路,還有陡峭的地勢。
他雖然沒有什麼,但是身後的鸝鸝,顯然有些堅持不住了。
從最開始的風輕雲淡,到如今的氣喘籲籲。
鸝鸝,隻用了半刻鐘。
殷予懷眸中有些笑意,望向下麵正攥著他衣袖喘氣的鸝鸝。
一向霜白的臉,此時已經微微泛紅。
臉上是滴落的露珠還是汗珠,也教人分不清了。
殷予懷眸中的笑意怔了一瞬。
這一刻的鸝鸝,一切都生動了起來。
雖然疲累,卻有勃勃生機。
就像他院中,那顆鸝鸝說是全幽州最好的桃樹一般。
都會,有很多很多個春天的。
想到這,殷予懷眸中的笑不由得濃了起來。
看在梁鸝眸中,梁鸝一瞬間就鼓起了臉。
這是在取笑她嘛!
故而在殷予懷問道“不若明日再來”的時候,她想也不想的拒絕了。
像是要殷予懷放棄“不切實際”的想法,梁鸝用力一邁,卻被一道力陡然拉回。
像是怎麼也爬不上去,梁鸝不由得又加大了力氣。
殷予懷本來還淺笑著看著她,突然看見她衣裙被山崖間的樹枝勾住的那一瞬,心停止了一瞬。
再顧不得其他的什麼,殷予懷一把將人拉住。
將梁鸝的手握住,伸手就能抱住梁鸝的那一刻,殷予懷一顆發顫的心,才緩緩地恢複正常的躍動。
他知道在鸝鸝的眸中,他現在看起來一定很奇怪,但是殷予懷控製不住。
他沒有辦法接受鸝鸝以任何的方式,再離開了。
殷予懷緊緊握住梁鸝的手,不自覺輕哄著她:“梁鸝,先彆動,等一下...”
梁鸝看著殷予懷顫抖的手,蒼白的眸,垂下的那隻手微微地僵了一瞬。
她沒有再動,乖乖地站在原地。
她看著殷予懷小心翼翼又快速地到了她的身邊,隨後,用手緩慢地解開了她被樹枝勾住的衣衫。
殷予懷低頭的那一刻,梁鸝垂著眸,望著他。
她的眸中沒有什麼情緒,如若有,應當也隻是疑惑。
殷予懷也會對梁鸝這樣了嗎?
隻是被樹枝勾住了衣角,都能夠讓他如此倉皇了嗎?
所以...還是將梁鸝當成了霜鸝嗎?
梁鸝看著殷予懷,在他為她解開被樹枝勾住的衣衫,抬頭那一刹那,眼眸又變成了正常的模樣。
她輕輕地眨了眼,有些不好意思說道:“我是不是給你添麻煩啦...”
殷予懷搖頭:“沒有。”說著,殷予懷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遠處的山巒。
梁鸝靜靜地看著,她已經許久未看見殷予懷麵對她是蹙眉了。
看來,可能一切都要擱淺一段時間了。
果然,殷予懷從遠處收回眼神後,輕聲對她說:“太凶險了些,今日便不去了,行嗎?”像是怕她堅持,殷予懷繼續說道:“平日還好,如今一連下了幾日的雨,是在下考慮不周了。”
梁鸝認真地聽著,沒有點頭。
殷予懷聲音不由得輕了許多:“如今是冬日,滿是枯枝的桃樹有什麼好看的,等到了春日,再來好嗎?”
梁鸝其實沒有想那麼多,今日的事情作罷,明日她再尋一個便好。
相較於今日能否上山,她更關心的事情是,為何這幾日,殷予懷對她的態度,逐漸地變化了。
是一種很奇怪的變化,不像是認出了她,也不像是將她認成了霜鸝。
於是她隻是輕笑著問了問:“你陪我來嗎?”
殷予懷怔了很久,他看著麵前的鸝鸝,失禮地看了許久。
久到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合適了,才能咽下喉嚨間的苦澀,啟唇。
“春日,在下便不在幽州了,不過,在下離開幽州之前,答應你的事情,在下會辦好。彼時,你可以和頹玉一起來。”
說出這句話時,殷予懷眼眸澀了一瞬,那些歡樂的假象,在這一刻全然打破。
他披上了溫和的表麵,但是那顆猙獰的心,還是在不斷地流血和撕扯。
他能夠瞞過所有人,甚至曾經,他真的以為是瞞過了自己了的。
可是好像沒有。
在他在鸝鸝麵前,哀傷已經快要無所遁形的這一刻,那些碎裂一地的假象,都在痛苦地喧囂。
它們在吵鬨,嘲笑。
他的虛偽,他的懦弱。
但...殷予懷愣愣看著梁鸝。
他不能應下鸝鸝。
他此生已經辜負了鸝鸝太多承諾,不能,不能再多一個了。
注定做不到的事情,正因為對麵是鸝鸝,他才不能應下。
甚至,他不許自己有一點應下的心思。
他要用什麼等來春日呢?
用他殘破的身體,還是用鸝鸝失去的那些滿是痛苦和背叛的記憶?
...
他等不來春日,自然也等不來滿樹的花。
從很久以前,他已經失去了能夠擁有這一切的能力。
這是他在船頭看著那顆枯樹,便知道的事情,不是嗎?
山間的風很寒,此時更是寒上數倍,殷予懷愣愣受著,覺得自己說出那句話的模樣,一定,難看極了。
他突然有些害怕看見鸝鸝。
是他太自私了。
如若不是他妄想在最後的時日,多見一見鸝鸝。
這樣的事情,便不會發生。
他不會又讓鸝鸝失望,也不用又許下一個又一個的謊。
那些偷來的歡欣,在這一刻,化為綿密的針,齊齊向著殷予懷的回憶而去。
好像又有什麼,碎了一地。
殷予懷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還能碎掉。
但是那種渾身的刺痛感,撕扯著他的神經。他痛恨自己的狼狽,在這一瞬,卻又無可奈何。
即使這些天偷來的歡愉碎了一地,但是他還能...拚好。
隻要這些事情發生過,他經曆過。
曾經就真的有幾刻,這樣的鸝鸝,麵前的鸝鸝,是屬於他的。
殷予懷幾乎用儘了全身的力氣,才控製住了自己的狼狽。
這些天的一切,恍若幻想,陡然升起,在這一刻,又瞬間墜落。
梁鸝沒有看清殷予懷眸中的複雜。
她隻看見了他的痛苦。
那些撕扯在他眼眸之中的痛苦,讓他蒼白了眸。
她輕輕地彎起眸,就像是沒有發覺他絲毫的異樣。
她欣賞著他眼眸中用來掩飾的濃鬱的溫柔。
她也得到了他的答案。
讓頹玉陪她來。
梁鸝輕輕歎了口氣,彎起了眸。
那便是沒有將她當做霜鸝了。
那為何,這些日子會對她如此態度呢?
梁鸝打量著痛苦的殷予懷,覺得這個答案,暫時沒有那麼重要。
她望了望天色,輕輕地揚起唇。
殷予懷在說什麼,下山?
她眼眸中滿是笑意,扯住殷予懷的衣袖。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