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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殷予懷和楊到了曲也的家時,隻看見了他年邁的老母。
老母坐在院子中,晃晃悠悠的。
殷予懷和楊這才知道,原來曲也的老母,早就癡傻了。
兩個人坐在院子之中,等待著曲也回來。
直到日午,曲也才回來。
曲也看起來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渾身都被汗浸濕了,看見殷予懷的那一刻,曲也直接跪了下來,哭著喊到:“公子,公子,求求你救救我的阿姊吧,她才六歲,公子,公子,求求你了,曲也無以為報,此後願意終身服侍公子。”
曲也不住磕著頭,一下又一下。
殷予懷有些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忙看向了楊,楊立刻上前去扶住了曲也:“先同我們說說,你阿姊怎麼了?”
曲也眸中滿是眼淚和懊悔:“公子,我阿姊不見了,應當是被人拐走了,我看見那些人抱起了阿姊,我忙起身去追,追到了碼頭,就怎麼都追不到了。碼頭上麵全是船隻,不管我怎麼說,怎麼求,那些人都不讓我上去找阿姊。”
說完,曲也又磕起了頭:“公子,公子,阿姊才六歲,求求公子救救阿姊吧,求求公子了。”
殷予懷沉默了一瞬:“還來得及嗎?”
曲也忙點頭:“公子,雖然曲也沒有見過什麼貴人,但是曲也知道,公子一定是位貴人。隻要是公子,一定可以的。幽州隻有一個碼頭,那裡的船隻,都要日|入放行,如今距日入還有兩個時辰...”
說著曲也也開始謊起來:“公子,看在曲也這些天伺候公子的份上,幫幫曲也吧,阿姊才六歲,若是離開了幽州,曲也便再也尋不到了。”
曲也頭磕在石板上,不一會兒便紅了。
楊忙將人拉住,眸光複雜地看向殷予懷。
原本到幽州,公子便隻帶了他一人。若是要幫曲也攔下船隻,一輛輛地尋,所需要的勢力,是公子短時間內絕對不可能做到的。
更彆說,這半年中,公子在幽州的勢力,本就所剩無幾。即便公子再怎麼想要幫曲也,也做不到。唯一的路,便是動用儲君的身份。但是如若要動用儲君的身份,之前假死的一切安排便都廢了,殷國甚至可能因此陷入混亂,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曲也見殷予懷和楊都沉默了,頓時絕望了起來,他放聲大哭,哭喊著便要跑出門去:“那我自己去尋...我的阿姊——”
就在楊攔下明顯情緒不對的曲也時。
殷予懷眸中突然閃過很多幕。
這個少年推著他,輕聲遺憾說:“兒時,我也想過要當一個說書先生。”
這個少年喂他喝藥,隨後眼眸亮亮的,小心地從懷中掏出半塊糖:“諾,公子,吃了糖,藥就不苦了!”看見他放入唇中,少年眸中滿是歡喜,隨後轉身舔了舔自己的手。
曲也常常會同他講起阿姊,是個白白嫩嫩的小團子,喜歡吃黃色的飴糖和花瓣形狀的點心,因為這是她唯一吃過的零嘴。
殷予懷顫抖地閉上了眸,唇中那股散不去的甜腥味開始蔓延。
曲也還在絕望地哭喊著,要掙脫楊去尋找。
楊沉重地看著殷予懷。
殿下不能救,除非——
殷予懷睜開眼眸那一刻,緩緩從輪椅上站了起來。
他走的很艱難,甚至差點要摔倒,但他忍住了刺骨的痛,最後停在了曲也麵前,半蹲下來,上好的錦布沾上了灰塵。
曲也有些愣住,嘴上的哭喊停了下來,但是整個人還是掙紮著要跑出去。
殷予懷望著曲也,輕聲問了一句:“阿姊是小也想要護住的人嗎?”
曲也點頭。
殷予懷的聲音很輕,得到曲也肯定答案的那一刻,他溫柔地摸了摸曲也的頭:“...好,在下答應你,阿姊會回來的。”
曲也愣在原地,一瞬後,忙跪下來:“公子,謝謝公子,公子的恩德,曲也永生難忘。”說著曲也著急了起來:“那公子,我們是現在去碼頭嗎?我,我去為公子推輪椅。”曲也顫顫巍巍起身。
殷予懷垂著眸:“不去碼頭,楊——”
楊蹙眉,衣袖下的手都在顫抖,一顆心懸在天上,隨時都要摔下來。
殷予懷最後怔了一瞬,垂下的眸讓人看不清神情,輕聲說道:“去幽王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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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為離開幽州準備的馬車,伺候正行駛在去往幽王府的路上。
曲也不可置信地看著殷予懷和楊:“公子,公子同幽州王府的人認識?”
殷予懷點頭,垂著眸。
到馬車停下來的那一刻,殷予懷又怔了一瞬。
楊先下了馬車,說明來意後,馬上有侍衛去通報了。可半刻鐘後,卻還是隻有那個侍衛出來,侍衛凶神惡煞地看著楊:“我家小姐說不認識你這號人,快些滾!幽州王府的小姐,哪裡是你們說想見,就能見的。快些走吧,若是小姐計較起來,抓進去都是小事。”
楊一怔,試圖再次說道:“我家公子同梁小姐,我家公子姓殷,梁小姐肯定認識的,麻煩大哥再去——”
侍衛雙手一揮:“都說了沒有這個人了,之前來個冒充遠房表親的小姐,如今又來個人說是小姐的朋友。最後罰的都是我們侍衛,快些將馬車移開,快快快。”
勸說無果,楊到了馬車邊。
侍衛聲音很大,殷予懷也都聽見了。
今日,他戴著一方銀白色麵具,遮住了大半的容顏,此時誰也看不清他的神色。
楊望著正要來驅趕的侍衛,蹙眉,突然看見遠處停下了一輛馬車。
楊眼眸一亮:“公子,是梁小姐的馬車。剛剛那個侍衛在說謊,梁小姐都不在府中。”
殷予懷怔了一瞬,讓楊將他扶了下去。
遠處,一位鵝黃色衣衫的纖細身影,正緩緩從馬車上下來。
望向他的第一刻,那道身影怔了一瞬,隨後便不顧周圍的婢女,提著裙擺向他跑來了。
在他麵前,梁鸝向來是溫柔的。
他未見過她如此模樣。
可當殷予懷愣愣看著梁鸝向他奔來時,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想要後退。
但是後麵便是馬車,馬車上麵是焦急尋找妹妹的曲也,曲也的阿姊還在那數百輛的,兩個時辰後便會出發的船隻中。
殷予懷眸中平靜了下來。
梁鸝奔過來的第一瞬,直接想要摘掉殷予懷麵上的麵具:“殷——,是你,對吧。”梁鸝紅著眸,聲音顫抖著,不可置信地說道。
不等殷予懷說話,梁鸝已經開始落淚:“是你吧,殷公子,為什麼他們都說你死了?”她傷心的時候,低著頭,狠狠咬著唇,眼眸是紅的。
但殷予懷的眼眸,沒有再在梁鸝麵上停留一瞬,他輕聲說道:“是在下,抱歉,是在下不對,讓小姐擔心了。”
他的平靜,和梁鸝的慌亂,形成鮮明的對比。
就連殷予懷自己都覺得,此時此刻,說出曲也的事情,實在顯得不合適。
起碼他應該再耐心寒暄一會兒,在順著梁鸝的話頭引出曲也的事情,尋求她的幫助。
但是——
殷予懷沒有,他平靜著眸:“如若可以,殷某還想請梁小姐幫在下一個忙。”
是誰都聽得出來的生疏,但是殷予懷還是繼續生疏地請求:“馬車內還有一人,是在下一位友人。他的阿姊今日被人拐走,如今正在碼頭的數百輛船隻之中。”
梁鸝眼眸紅紅的,哽咽的聲音:“你是想讓我讓船隻暫且停下來,一輛一輛去搜查嗎?”
殷予懷點頭:“是。”
梁鸝握緊拳頭,哭腔說道:“不辭而彆,漫天都是殷予懷身亡的消息,我真的以為你死了。如果你沒死,為什麼不能和我說一聲,哪怕是寄一封信。今日是因為那位友人才來尋我,如若沒有那位友人,沒有那個阿姊,是不是此生都不會來尋我。”
最後,梁鸝聲音變得哽咽:“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嘛...”
殷予懷看著梁鸝,隨後,手生疏地拍了拍梁鸝的背,輕聲說道:“是在下的錯。”
他隻口不提他一個月前才醒來,有多病重,受了多少折磨。
他隻是靜靜看著梁鸝。
梁鸝垂下泛紅的眸,孩子氣地用衣袖擦去臉上的淚:“我很生氣,我不幫你。”
殷予懷怔了一瞬,隨後有些僵硬地抬起了梁鸝的臉。
他拿出了帕子,為她擦拭著麵上的淚痕。
殷予懷望著梁鸝,輕聲說道:“是在下錯了,彆生氣。”說著,他像是猶豫了一瞬,最後喊出了她的名字:“梁鸝,彆生氣。”
梁鸝眸已經軟了,但是嘴還是硬的:“我生氣。”
殷予懷有些無奈,最後輕聲哄道。
“那殷某來為梁鸝主婚,彆生氣了,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