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不怎麼清醒的頹玉,原本要說出口的質問停了下來。即便看見了殷予懷,頹玉還是一杯又一杯地喝著酒。
短短的一刻鐘,殷予懷已經看見頹玉喝下了一整壺。
就在頹玉的手向著另一壺酒所在的方向而去的時候,殷予懷按住了頹玉的手。
他微微蹙眉:“頹玉。”
頹玉像是醉著,不分辨人,隻是想要殷予懷身後的酒。
殷予懷放下發蹙的眉頭,平靜地說:“頹玉,你沒醉。”
正在努力去拿酒的頹玉,身子一僵。
殷予懷沒留什麼情麵,直接說道:“頹玉,這一次,你沒上一次裝得好。”
頹玉原本混沌的眼眸,緩緩地變得清澈,他沉默下來,癱坐在地上,許久之後才說道:“原來,你上次就知道,我沒醉嗎?”
殷予懷俯視著地上的頹玉,淡聲道出事實:“世間有一種人,千杯不醉,很巧,你是,我也是。上一次其實沒有直接發現,隻是懷疑,今日卻是確定了。頹玉,解釋。”
頹玉整個人陷入了一種混亂之中,他甚至不敢抬頭看殷予懷。
他當初不知道殷予懷有多痛苦,但是現在,頹玉覺得,他好像,一點一點,體驗到了。
生不如死。
頹玉痛苦的模樣,沒有讓殷予懷的冷淡,消散分毫。
殷予懷覺得,從始至終,他對頹玉,已經足夠仁至義儘。
但是頹玉,欺他、騙他,甚至傷害,他在這世間,最珍貴的人。
殷予懷變得越發冷漠:“頹玉,孤讓你,解釋。”
他已經許久未對人這般自稱了,大多數時候,殷予懷都很平和,但是,絕對不是現在。他的怒火,從他清冷的眉,燒到捏緊的手骨,一寸一寸,恍若荒火燎原。
頹玉像是一灘**的水,躺在地毯上。
他自知理虧,抬不起頭,但是在殷予懷的怒火之前,卻又試圖顫抖地張口。
殷予懷眼眸中的失望愈來愈濃烈,他不知曉,為何梁鸝口中的英雄,會變成現在這番模樣。
殷予懷就那樣,冷眼看著頹玉的痛苦。但殷予懷的心中,沒有一絲暢快,隻有堆積的,越來越旺盛的怒火。
他想起鬱岑那些描述,手骨開始泛紅。
但他最後,也還是沒有揮出去那一拳。
因為——
頹玉哭了。
連著殷予懷的怒火,在頹玉痛哭聲響起的那一刻,都怔了一瞬。
頹玉哭了很久很久,他整個人都處於一種深深的絕望之中。
殷予懷曾經體驗過徹頭徹尾的絕望,所以在看見此刻的頹玉時,他眼眸凝滯了一瞬。如若之前的醉酒,頹玉不過五分演技,他雖然當時隻是心中覺得詫異,事後才明白頹玉是在借酒裝醉吐“真言”。如今頹玉的絕望,就是十分了,並不是假的。
殷予懷眸色複雜地看著頹玉,他初見頹玉時,頹玉意氣風發,梁鸝的口中,頹玉細心勇敢,如今他眼中的頹玉,懦弱痛苦。
殷予懷一瞬間覺得自己可能想錯了,如若頹玉真的隻是介意他同梁鸝那半年的過往,如何都不應該是這般態度。一定,是還有些什麼,他不知道的事情。
頹玉痛苦地嘶吼,落淚,殷予懷沉默,深思。
許久之後,殷予懷放棄了之前的想法。
他想,如若頹玉都如此傷心,那梁鸝呢?會不會已經哭紅哭腫了眼睛,茶飯不思。
相較於教訓頹玉,殷予懷更想做的,是不要讓梁鸝再傷心失望下去。
而這,是隻有頹玉能給的。
一瞬間,殷予懷的心,酸澀疼得要命。即便他已經在心中說了無數次放棄,可這般的時候,還是太過殘忍。
但此時的殷予懷,彆無選擇。
他最後還是蹲下了身子,沒有說那些傷人的話,隻是冷靜道:“...頹玉,去向她認錯。”
頹玉的身子肉眼可見地僵硬了一瞬,殷予懷就那樣,看著頹玉,等待著頹玉的回答。
但注定,頹玉不會給殷予懷想要的答案。
在殷予懷的注視之下,頹玉最後,僵硬而緩慢地搖頭。
這是拒絕的意思,頹玉不會去解釋,更不會去向梁鸝認錯和道歉。
這樣的態度,在殷予懷看來,是奇怪的。即便他的心,永遠在梁鸝那邊,此時他還是蹙眉問道:“是她做了什麼事情,惹你生氣了嗎?”這般說著,殷予懷其實想不到梁鸝會對頹玉做什麼過分的事情。
梁鸝愛頹玉,這是他們心知肚明的事情。
頹玉搖頭,聲音低啞:“沒有,她沒有。”
殷予懷試圖控製自己的情緒,一般情況下,即便他生氣,也隻是麵色清冷些。
“那是為什麼?頹玉,你知道的吧,如若你真的退婚了,梁鸝會麵對什麼?的確,幽州王在幽州的勢力很大。但是,即便幽州王的勢力再大,也止不住流|言|蜚|語。你真的,想讓那些走夫販卒,肆無忌憚地評價貶低梁鸝嗎?”
聞言,頹玉的手頓了一下,隨後拿起了地上的酒,閉上眼睛,開始喝了起來。
一邊喝,一邊笑,直到眼睛流出了淚。
他像是真的醉了,抬眸望向不遠處的殷予懷,笑得越發放肆了起來。隨後晃晃悠悠站起來,到了殷予懷的麵前,聲音很輕,帶著笑意。
“殷予懷,我不,我頹玉不需要你高高在上的施舍。”
“我不會去的,這一生,都不會。”
“哈——”
“哈——”
頹玉大笑著,臉色逐漸變得青冷,厭惡地看著殷予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