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緩步走過來,聞到空氣中的血腥氣,她皺緊眉:“怎麼回事?”
“夫人,奴婢早上給殿下送衣裳”侍女神色驚恐,“可是看見,殿下他……”
後麵的話,她不敢說出來。
“夫人”說::“你走吧。”
侍女行了個禮,心中驚懼,腳步踉蹌離開。
夫人猶豫片刻,推開門,就看見盤腿坐著的澹台燼。
他麵前有一隻巨大的籠子,籠子裡麵,關了一隻體型龐大的狼妖。狼妖被鐵鏈鎖住,動彈不得,正在壓抑地嘶吼。
外麵的天幕是蒼灰色,水上漫起淺淺的煙霧。
少年烏發紅唇,伸手掏出了狼妖內丹,狼妖抽搐幾下,沒了氣息。
澹台燼吞了內丹,沒有抬頭,用帕子擦自己的手:“你來了,隨便坐。”
他的手指冰冷修長,骨節分明,鮮血被一點點拭去,指尖泛著白。
在他身前,這樣的鐵籠子好幾個。
甚至有一具帶血的骨架,白骨森寒。饒是以前也看過這樣的場景,夫人心中依舊覺得一陣作嘔。
澹台燼攤開手,一團黑氣在他掌心聚集,他眸中浮現出亮光,然而,不過片刻,黑氣消散。
他眼裡的笑意消失不見,變得冰冷。
“還是不夠啊。”
夫人看著狼妖屍體,忍不住勸道:“殿下,既然此法不可行,不若另尋彆的辦法。”
“彆的辦法?”澹台燼慢慢咀嚼這幾個字,說道,“不能習武,根骨奇差,出生便傷了肺腑,不知道能活幾年。蘭安姑姑,你說還有什麼辦法?”
他說著說著,蓋住半邊臉,笑起來。
“瞧你,臉色那麼難看做什麼?蘭安姑姑,你莫不是也怕我?覺得這個辦法喪儘天良。”
女子一張溫婉的臉蒼白,宛然是當年,“拋棄”澹台燼離開的蘭安。
蘭安連忙說:“殿下,蘭安當然不會怕你。你做什麼,我都會幫你。”
“隻要殿下需要,彆說幾隻禍害人的妖孽,便是大妖,夜影們也會給殿下找來。”
澹台燼滿意地點頭,用帕子擦手指,他的手指冰冷修長,骨節分明,鮮血拭去,襯得如玉的指尖愈發蒼白。
“我當然相信蘭安姑姑,你證明了自己的忠誠。我當然不會虧待你。你也不用為他們可惜。”他說,“世間萬物,同樣汙濁。沒有能力自保的妖,早晚是這個下場。我不過送他們走一程罷了。”
“殿下說得是。”
澹台燼看著自己的手:“當然,我也和他們一樣,吸納了那麼多內丹,臟得無可救藥。”
蘭安心中難過又悲哀。
這麼多年,她偶爾也會質疑當初自己的決定,然而開弓沒有回頭箭。她既然選擇養育大一個惡魔,就不可能真的眼睜睜看他去死。
她的命是柔妃的,娘娘想讓他活下去,蘭安便一定會做到。
本來太醫說,小殿下活不過十歲,然而他靠著妖魔內丹,如今已經及冠。哪怕是一條錯的路,也不得不走。
蘭安隻能盼著澹台燼強大,再強大一些,冷血無情也好,自私自利也罷,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
蘭安看著澹台燼俊美的側顏,突然說:“船行兩天,今天已經是第三天了。我聽說,殿下在大夏國時,與葉三姑娘相處得並不好。”
澹台燼擦拭手指的動作頓了頓:“你想說什麼?”
“蘭安想說,這些年葉三姑娘對殿下做的事,足以讓殿下把她千刀萬剮。然而,殿下關了她兩天。扔在倉庫,什麼也沒做。”
空氣陷入詭譎的靜謐。
澹台燼說:“可笑,蘭安,你該不會認為我對她,產生了感情吧。”
蘭安沒說話。
雖然這是個荒謬的猜測,蘭安卻忍不住往這方麵想。
她養育過眼前這個少年,是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
他會用一雙漆黑的瞳,不解地問她:“什麼是生,什麼是死亡?倘若有輪回,死即是生。”
“我不過送它們往生,蘭安姑姑,你為什麼會哭?”
澹台燼生來殘忍而不自知。
他幼時捉住蝴蝶,一點點收緊手,看它的翅膀粉碎。
澹台燼不殺那隻汙染他食物的蝶,最後蝴蝶失去翅膀,奄奄一息浸泡在汙水之中,不知道是一夜中的哪個時辰,慢慢沒了氣息。
蘭安走進去時,男童咬著被汙染的食物,天真乖巧地指著蝴蝶說:“你瞧,我學會寬恕了。”
然而那是寬恕嗎?
不,那是更加輕蔑而嘲弄的殘忍。蘭安不知道給他說過多少次不可以,不正確,這樣做會被人當做怪物。
他若有所思,漸漸懂得,用更聰明虛偽的方式,達到想要的目的。
蘭安前兩日在看見蘇蘇時,認為她最後會成為那隻蝴蝶,蒼白地在某個夜晚,以痛苦的姿態,消失在人世間。
然而那姑娘,依舊活得好好的。
蘭安:……
她清晨去倉庫,看見葉三姑娘蜷縮在角落,雙臂抱住自己,小臉臟兮兮,睡得香甜。
船開了整整兩天,都快駛出大夏國境了,澹台燼沒有殺她,甚至沒有折辱。
他捉住了蝴蝶,卻隻不過放置“它”,甚至不太敢去觸碰“它”的“翅膀”。
葉夕霧的出現,讓他的殘忍暫停。然而對於蘭安來說,這不是個好消息。
從周國皇帝駕崩那一刻,等待澹台燼的,會是無儘的殺戮,他不該在這種時候有感情。
澹台燼皺眉說:“我真是厭惡你這個想法。”
他按住胸腔,掌下的心臟,不疾不徐地跳動著,一拍一拍,冷硬又無情。
蘭安為什麼會有這種可笑的揣測,真是愚不可及。
“明日,船過嘉峪關。”他笑了下,“我讓你看一出好戲。”
我證明給你看,我不喜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