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蘇也不知道自己遊了多久。
河水冰冷, 細碎的冰棱劃破她的肌膚,僵硬麻木的肢體感覺不到疼痛。
她朝著前方遊動,速度越來越慢, 卻不敢停下來。
猝不及防嗆了口水, 慌亂間, 蘇蘇抓住一塊漂流的木頭,她半邊身子趴在上麵,另外半邊身子浸沒在水中,無力地隨著木頭漂浮。
天上又開始下起了雪, 雪花落在她臉頰上。
蘇蘇闔上眼, 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 疲憊地睡了過去。
有人輕柔地抱起她, 隨即, 身子變得暖洋洋的。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蘇蘇再有意識時,聽見了街頭叫賣聲,敲鑼聲,還有孩子們歡呼的笑聲。
有人壓低了聲音談論事情。
她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柔軟的床上。
旁邊是一扇低矮的窗戶,屋裡的火炭燒得劈啪作響。
蘇蘇從床上坐起來,一眼就看見了坐在桌子旁的兩個男人。
“宣王殿下,虞卿?”
虞卿聞言,挑眉:“你醒了啊, 感覺怎麼樣?”
蘇蘇說:“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虞卿打開折扇,示意蘇蘇看蕭凜。
“這事你要問我師兄, 他不放心你,生怕你被狐妖殺了, 逼著我一路追蹤過來。我倆在江上劃了好幾天的船,結果看見你抱著一塊木頭暈了過去。也是你運氣好,再晚點,恐怕就凍死了。”
蘇蘇真誠地說:“謝謝你們。”
蕭凜道:“三姑娘,你彆聽虞卿胡說,我們的命是你救的,該道謝的是我和虞卿才對。於情於理,我們也應當保證你的安全。”
虞卿問:“你怎麼會在河裡?”
蘇蘇回答他:“澹台燼想讓我給大哥寫信,放他們過嘉峪關,我跳河逃跑了。”
虞卿嘖嘖稱奇:“你這夫君可真厲害。”倒不是貶義,虞卿真心覺得,那人心思深沉,忍辱負重多年,挺厲害的。
之前自己和趙王都沒看出來這是個狠角色。
蘇蘇連忙問:“我大哥怎麼樣,他沒出事吧?”
蕭凜給蘇蘇倒了一杯暖茶,說道:“你睡了兩天,澹台燼的船,已經過了嘉峪關。葉小將軍中了毒,被送回皇城治療。”
見蘇蘇臉色蒼白,蕭凜安慰道:“放心,不是傷及性命的毒-藥,回到皇城,很快就會沒事。”
蘇蘇鬆了口氣,那就好,至少不用叛國,葉清宇的命是保住了。
她喝完茶,蕭凜又體貼地給她點了吃的。
蘇蘇餓得不行,端著碗開始吃。
虞卿饒有興致地看著她:“以前聽說葉三小姐目中無人,囂張跋扈,為什麼你和傳言差彆那麼大?”
他們撿到葉三的時候,她都快凍成一個小冰人了,一個女孩子,竟然有膽子往冬日的河水中跳,這份勇氣多少男人都比不上。
蘇蘇笑著說:“我也聽說趙王的門客虞先生性情溫和,是個儒雅君子。虞先生,你和傳言,也有不小的差距。”
所以傳言不可信。
虞卿臉色一黑,哼了一聲。
蕭凜看著蘇蘇,嘴角忍不住浮現一絲笑意。
蘇蘇說:“還有一事,那隻七尾狐妖怎麼辦?”
蕭凜說:“我已經想辦法聯係我的師叔,他應當有對策。”
蘇蘇雖有不安,卻也知道,隻能這樣。她必須前往荒淵找神龜,七尾狐的事,隻能寄希望在蕭凜的師叔身上。
自己現在的水平,留下也沒辦法打敗狐妖。
等蘇蘇吃完飯,蕭凜說:“葉三姑娘,這裡是清水鎮,離皇城有五日路程,等你休息好了,我們就回去吧。放心,澹台燼的事,父皇明察秋毫,大將軍忠心義膽,禍不及你家人。”
蘇蘇連忙道:“我還有事,暫時不能回去。宣王殿下,你和虞先生可否轉告我父親和祖母,說我一切安好,辦完事就回家。”
“三姑娘,你有何事,可是我能幫得上忙的?”
他白衣墨發,神情認真,是真的想報答蘇蘇先前的救命之情。
蘇蘇心中溫暖,來這個世界前,父親就說過,可能會遇上故人,讓蘇蘇從容待之。
蘇蘇的大師兄叫做公冶寂無,是人間一個貴族子弟。他十二歲拜入仙門,以凡人之軀,修煉至化神期,才三百餘歲,是當之無愧的天才。
如果她沒推算錯,蕭凜一定是大師兄的前世。
可是,前世兩個字,卻並不讓人愉快。因為一個人隻有死亡,靈魂不滅,才能轉世。
見蘇蘇愣愣盯著蕭凜看,虞卿說:“喂,小丫頭,看什麼呢,還對我師兄念念不忘啊?”
蕭凜低聲斥責道:“虞卿!”
虞卿說:“行行行,我嘴賤,我閉嘴。”
蘇蘇連忙擺手:“宣王殿下,你彆誤會,我剛剛想事情,有些出神。以前是我不懂事,今後不會了。”
蕭凜頷首,笑意溫柔:“我知道的,三姑娘……和以前不太一樣了。虞卿口無遮攔,三姑娘莫與他計較。”
蘇蘇吃飽喝足,這才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也換了。
虞卿說:“是客棧老板的女兒為你換的,放心,我們可不敢占你便宜。”
蘇蘇有了力氣,又生龍活虎。
蘇蘇也沒和蕭凜過分客氣,她現在的確需要幫助,她說:“我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可能得很長一段時間才回來。宣王殿下方便的話,可否借我一些銀子,我修書一封,讓春桃給你送過去。”
蕭凜從懷裡拿出幾張銀票,蘇蘇一看,好家夥,得有幾千兩。
蘇蘇隻拿了一張:“這樣就夠了,殿下,虞先生,保重。”
儘管她也希望,這條扭轉命運的路上,能有人與她同行,但蘇蘇知道,並不可能。
蕭凜還沒有成為公冶寂無,他是大夏皇子,兩國即將交戰,他有身為皇子的使命。而蘇蘇的使命,注定是一條孤獨的路。
她衝他們揮揮手,下了客棧的樓梯。
虞卿看著她灑脫的背影,調侃道:“師兄,這丫頭多有生命力,還怪可愛的,當初如果她是這個模樣,你會娶她嗎?”
蕭凜皺眉道:“慎言。”
不會有什麼如果。
他們的視線裡,少女買了一匹棗紅小馬,消失在風雪之中。
*
“我們有多久沒回故鄉了?”荊蘭安伸手接住雪花,神情有幾分恍惚。
度過嘉峪關後五日,他們終於到了周國的邊境。
再往周國走,氣候會越來越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