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笑,把小臉埋入他脖子中。
他手下一用力,聽到錯骨的聲音。她悶哼一聲,去咬他脖子。但她舍不得下重口,隻輕輕咬。
愛惜他,敬重他,又可憐地靠近著他。
她的淚掉進他發中,他看不見。
短短數個時辰的相處,她用去精心養了百年的粉珍珠,碎了半邊肩胛骨。
蘇蘇從床上爬起來,她光著腳丫,從他身邊跨過去,回眸那一瞬,白色鮫紗頃刻妥帖變成衣裙穿在她身上。
足踝鈴鐺作響。
她抱住貝殼,溫柔含笑叮囑:“冥夜,我走了,明日領兵出戰,你要小心。”
走之前,她還記得他重規矩,小心把鞋穿好。
她踩在那套碎金衣裙上:“你彆怪我不穿這個,這是天歡的尺寸,我穿著,本就大了。”
上清無人在意她,又怎麼專門有人為她裁衣裳。
小蚌精越走越遠,消失在白色霧氣中。
冥夜閉上眼,許久,他睜開黑眸,死死擦了擦唇。
他從床上坐起來,穿好衣衫,有心想去教訓不知天高地厚的蚌公主。可是瑤池天光大盛,他皺起眉頭,最後朝著瑤池而去。
*
蘇蘇坐在漠河河畔。
一個竹紋鮫綃男子踏浪而來,他伸出手,蘇蘇把舍利放在他掌心。
漠河波浪翻滾,隱隱能看見裡麵死的河蝦。
蘇蘇垂下頭,輕聲說:“哥哥,父王如何了?”
本要離開的男子回頭,笑道:“你還有臉提父王,不是心中隻有你那個薄情寡性的仙君嗎?”
蘇蘇低下頭:“對不起。”
勾玉麻木地看著眼前龐宜之的臉,所以到底多少人進了般若浮生?接下來還有什麼驚喜等著它?
男子走了好幾步,見少女還孤零零坐在河畔,他踏水走回來,伸手罩住她的發頂,疑惑之中,帶著幾分怒不可遏之色。
“你嫁給冥夜,他連凡間的濁氣都不曾幫你祛除?一百年過去,你修為竟毫無長進,桑酒,你在上清過的到底是什麼日子!”
每過十年,桑酒會讓人送來舍利,這還是桑佑百年來第一次見她。本以為小妹早已褪去妖胎,沒想到她和百年前毫無二致!
蘇蘇說:“沒人欺負我。”
但也沒人理她,沒人在乎她,沒人願意和她說話。
桑佑譏諷道:“在漠河無法無天,到了他身邊,倒是半點爪牙都不敢伸。他知道你為了他做出什麼蠢事嗎?”
蘇蘇提高聲音:“哥!”
桑佑:“嗬,也對,你要一力承擔。看看這黑水翻湧的漠河,都是因為他那個喪門星,才會變成如此模樣。桑酒,你還不了,也沒法替他還!”
蘇蘇輕聲說:“哥哥,他日後,要成神的。”
桑佑臉皮子動了動,要笑不笑看了她一眼,但這次沒再繼續反駁。
這世上的神啊,多少年才會成就一個?
神魔大戰將臨,倘若魔物猖獗,不僅是漠河,連人間都保不住。
桑佑隻能生氣地說:“你滾回上清吧,父王不會想看到你。”
蘇蘇勉強一笑,點點頭:“那我走了。”
桑佑並不知道她無處可去,她回頭看去時,滔天黑浪,在舍利的金光下平複下來。
蘇蘇放下心,她在人間晃蕩許久,最後在一個小竹林住下來。
小竹林離上清仙境很遠,是一個小地仙庇佑的住所。
她替小地仙滌淨泉水,讓泉水變得甘美,作為交換,小地仙收留她,讓她在竹林中修煉。
蘇蘇知道,她強奪取舍利,冥夜一定不會放過自己,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追來了。
可她住了第一個秋天,第二個秋天,到了人間第三個夏天,冥夜依舊沒有找來。
也不曾聽說上清仙境丟了一個仙妃。
這三年,槐花成了精,小蘑菇能變成一個男童四處跑,連泉水下的蝴蝶,都撲扇著翅膀聊上清八卦。
他們說――
“天歡聖女醒來了,冥夜真君親自給聖女護-法,滌清她沉睡百年的濁氣!”
那夜蘇蘇呆呆看了一晚月亮,滌泉水的時候走了神,被小地仙罵得狗血淋頭。
“天歡聖女生日宴上,冥夜真君贈送了她本命法器,錦霧流線裙。聽說那法器是雲錦織就,薄霧為線,美輪美奐,可運用天地靈氣護體,邪魔不侵。”
蘇蘇用鮫綃蓋住眼睛,告訴自己不能嫉妒。
“聽說等神魔大戰後,冥夜真君便要迎娶天歡聖女。”
“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天歡父親對冥夜真君有恩,而冥夜真君照顧了聖女將近千年,他二人在一起,不是理所應當?”
沒人提起蘇蘇,冥夜也從不對外麵說起她,所以除了上清,竟沒人知道,冥夜早娶過一個道侶。
這夜蘇蘇沒發呆,快三年,她早學會無視他二人的傳聞。
她勤勤懇懇滌過泉水,舀起來嘗了嘗,發現滋味不錯。
沒多久,神魔大戰開始了。
人間動蕩,小地仙打包好自己的寶貝,對蘇蘇說:“我勸你走吧,這裡也不太平了。好多神都隕落了,看見昨日的金光沒,那是神器碎裂的光。我們能找地方躲起來就躲起來,這等戰役,不是我們能參與的。”
蘇蘇問:“你說……神隕落了?那仙君們會有事嗎?”
小地仙說:“覆巢之下無完卵,仙君當然也躲不掉。那個上清仙境的戰神,冥夜你聽說過沒,聽說他掉進弱水,生死不知。他都打不過魔神,咱們還是快跑吧。”
蘇蘇愣住:“你說誰?”
還不帶小地仙回答,她已經跑出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