罡風陣陣,似乎要把人撕裂。
澹台燼抱起高台上的少女。
本以為做這件事的時候,心裡會痛,可是失去情絲,哪裡還能感覺到痛。
五百年前,他愛上她不自知,隻有六枚銷-魂釘見證了一切。
如今魔神之體大成,蘇蘇在他心上留下的釘子一並消散。
他掌心的魔氣推她入同悲道。
蘇蘇頸間的重羽箜篌化作一把冰藍色的琴,它忍不住道:“求求你,彆把蘇蘇鎮壓為魔脈。”
被當作魔脈,是永世不得超生的下場。
澹台燼不語,眼見蘇蘇越來越靠近“死門”,重羽喊道:“她喜歡你,她曾經整日整夜地找你,她從北之巔,找到昭和城,為了帶你回仙門,洗清你所有汙名,她做過很多努力。”隻是從來沒人知道。
重羽從蘇蘇乾坤袋裡翻找出一顆珠子。
是仙門的留影珠,那些都是蘇蘇走過的地方。
澹台燼紅色魔瞳抬起,看著那枚珠子。留影珠中,無數凡人的臉龐出現,每個人訴說著見到“澹台燼殺人”時的場麵。
他們的說辭卻鮮少吻合,珠子裡的景象許多,凡人們的臉一張張略過。
澹台燼似乎看見,那少女是如何走過許多地方記錄下這些,準備將來在仙門麵前,為他找一條新的路。
玄衣魔君神色冷漠,重羽不知道他有沒有動容,焦急道:“重羽沒有騙你,甚至蘇蘇離開的魔域的時候,依舊在想帶你離開。她生來靈胎,修煉無情道卻至今沒有成神,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神女的外在最是冷漠,一如澹台燼幼時在夢魘中看見的琉璃象。
可神女心中溫柔滾燙,她對一個人動心,也是一生一世啊。
蘇蘇的靈魂被灼燒撕裂,她是鳳凰族最後的血脈,至今無法真正成神,因為她記得和你的那一世。
澹台燼的手頓住。
重羽帶著哭腔說:“重羽求求你,放過蘇蘇。你曾經那麼喜歡她,彆把對她的愛忘了,讓她萬劫不複。”
它是世間唯一有神智的神器,千萬年隻認一個主人。
曾經才入世的時候,魯莽得讓蘇蘇受傷,可是這麼多日日夜夜,它漸漸明白了它該怎樣好好守護她。
重羽都學會了要對她好,你為什麼遺忘了呢?
澹台燼看著空中的蘇蘇。
她墨發長到腰身,眉間曇花黯淡,護體法衣覺察到危險,裙邊慢慢變成金色。
“說完了嗎?”澹台燼冷冷地問,他一手握住重羽琴,另一隻手猛然將蘇蘇推入死門。
少女落入無窮無儘的黑暗之中。
重羽化作一柄滾燙的利劍,毅然追著蘇蘇落入死門裡。
澹台燼掌心被它灼燒得通紅,他收回手,麵無表情看著自己手掌,掌心頃刻間完好如初。
儆に擔骸翱上Я耍這琴竟然是有神智的神器,竟然和黎蘇蘇一同葬在了死門。”
玄衣魔君薄唇冷冷吐字:“九轉,封!”
九轉玄回陣瘋狂運轉,數十道黑色魔印全部打入死門之中。
他親自將她封印在死門裡,從此以後,她將在死門裡永不見天日,直到身軀化作魔脈。
澹台燼拂袖,再沒有看死門一眼,走出禁地。
他看向空中:“他們來了。”
*
儆じ著走出來,不知何時,血鴉消失不見,守衛魔域的魔將領們統統失去了消息。
對於從上古存活至今的妖魔來說,這個場麵和萬年前彆無二致。
儆ぶ迕跡骸澳Ь,他們來了,可是九轉玄回陣吸收的靈氣還不夠,即便投入四枚珠子,也不夠開啟同悲道。”
她最了解這些仙與神。
在魔神麵前,他們縱然弱小,可是悍不畏死,上古魔神便是死在了他瞧不起的眾神手中。
若他們全部豁出命去毀九轉玄回陣,同悲道需要的魔氣一時半會兒還真不夠。
黎蘇蘇被帶走,讓他們提前攻入魔界。
澹台燼冷冷彎唇:“對我們來說,他們來得恰是時候。”
儆ぞ訝道:“是魔君故意放他們進來的?”怪不得,許多魔將的實力並不弱,不會輕易讓仙門的人長驅直入才對。
澹台燼沒有否認,憑空打向空中。
空中波紋一閃,漸漸出現許多身影,為首的是衢玄子,他的身後,許多白須白發的長老們,個個神情凝重地看著他們。
隱藏起來的強大妖魔,全部悄無聲息出現在澹台燼身邊。
澹台燼眸光落在衢玄子身後,另一群人身上。
他們穿著青白衣衫,腰間紋了魚紋。
比起其他仙界大能,他們大多是年輕稚嫩的麵孔。
澹台燼一一掃過去,有曾經教他溫習經書的師兄,幫他灑掃的師兄,也有為他做新衣裳的師姐。
他們曾教他為人處世,君子仁義。
逍遙宗最是愛好和平,如今個個背上劍,紅著眼眶看著他,恨不得殺他而後快。
澹台燼一早就知道,殺了兆悠仙君那一刻開始,就會有今日。
為首的,是藏海。
昔日笑嗬嗬像尊彌勒佛一樣的男子,握住拳頭冷冷看著他。
澹台燼道:“師兄,彆來無恙。”
這個人啊,當他從鬼哭河中被救起,是藏海親自為他剜去腐肉,每日小心翼翼來上藥,一照顧便是一百多個日夜。
藏海絮絮叨叨陪著澹台燼說話,以為澹台燼是凡人,每日便不辭辛勞為他做飯。
這些都是他昔日的同窗。
一起偷偷喝酒吃肉,一起跪過思過崖,一起習武練劍。
好幾年的光陰,他們是他生命中第二種意義的“荊蘭安”。
其中藏海最是心軟,如今天底下心最軟的人,手中仙劍也指向了澹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