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過後,空氣中充滿潮濕。
但是禕北的天卻極其乾淨,像是被雨水洗過一樣,一眼望去儘是湛藍,飄著幾朵潔白的雲,偶爾將豔陽遮掩。
牧楊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歎道,“好些日子沒出門,可憋死我了。”
聞硯桐道,“去見過小侯爺了嗎?”
牧楊道,“下人說禧哥挨到天亮才睡,所以我沒去打擾他。”
聞硯桐道,“說的也是。”
池京禧這段時間為牧楊的事一直在操心,沒有一日是休息足的,憔悴了許多。
現在牧楊身上的紅斑雖然沒有完全褪儘,但是精神越來越好,足以證明那藥是有用的,如此一來就能夠阻止病疫的擴散。
這一場被心胸險惡之人故意製造的瘟疫,就能憑一碗藥化解。
隻是聞硯桐自己也沒想明白,書中原本出現在長安的瘟疫為何會在這個時間出現在禕北。
牧楊跟聞硯桐站著說了會兒話,像是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從衣袖中拿出一個人偶。
聞硯桐一眼就認出來這是禕北當地的祈願偶,隻是這裡的祈願偶大多都是用麻布編織,人偶身上的衣物也按照當地特色,聞硯桐不大喜歡人偶的模樣,所以就沒買過。
但是牧楊拿出來的這個人偶身上穿的竟然是杏黃色的錦緞衣裙,乍一看像個精致的小人一樣,但仔細看還是能看出上麵的瑕疵很多。
“你從哪裡買的?”聞硯桐好奇的接過來。
這個祈願偶身上穿的像是朝歌那邊的衣裳,按理說禕北這裡不可能會有這模樣的祈願偶。
牧楊撓了撓頭,“這是我做的。”
聞硯桐驚詫,“你做的?”
她將人偶認真看看,就看得出針腳很亂,打結的線頭也很多,的確是個新手作品。
“你做這個乾什麼?”聞硯桐好笑的看著他。
難以想象牧楊會拿著針一坐就是一下午的縫一個小人偶,他怎麼可能有這個耐心?
牧楊道,“我看禕北城裡很多年輕姑娘的腰間都有這個,所以也想給你做一個。你每回上街都會停在人偶攤麵前看,卻從不買,想來是不喜歡這裡的人偶,我便縫了一個朝歌人偶。”
聞硯桐忍不住笑了,牧楊雖然平日裡咋咋呼呼,還很憨,但是其實他的心思很細膩。
“什麼時候縫的?”她問。
“前幾日在病中,整日閒著無事。”牧楊說到。
聞硯桐一聽就明白,那是牧楊認為自己必死,所以才耐心的去準備這些東西送給他們。隻怕不止是她,池京禧和傅子獻也是有東西的。
她隻稱讚道,“真厲害。”
然後將祈願偶係在了腰間。
牧楊裂開嘴笑了,露出白白的牙齒,說道,“我好些日子沒練箭了,你陪我一起練箭吧!”
聞硯桐想著反正也無事,現在也不能吵到池京禧休息,於是便欣然應允。
兩人繞到後院,後院種了幾棵樹,樹上掛著箭靶。
箭靶上掛著小鈴鐺,隻要射中箭靶就會響起清脆的鈴聲。
聞硯桐已不拿弓多日,突然拉弓打箭,接連射空數箭,牧楊就在一邊笑,但卻沒有像往常一樣出口嘲諷。
兩人沒想到的是,這箭靶正好對著池京禧的後窗。正在睡夢中的池京禧被鈴鈴鈴一陣聲音拽了出來,睜開眼的時候,俊美的麵上儘是疲憊。
他緩緩從床榻上坐起身,起初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但是很快的,叮當聲又清晰的傳來,還伴隨著聞硯桐的笑聲,“牧行屹,你這準頭也不行啊,憑什麼笑我?”
池京禧眨了眨眼,瞬間清醒了不少,再認真一聽。
就聽牧楊的聲音,“好歹我中靶了,總比你箭落在地上強。”
池京禧立刻召人進來,“後院是誰在練箭?”
下人忙答,“回少帥,是聞姑娘和牧少爺,是不是驚到您了,屬下這就派人去說。”
池京禧阻止,“等等,楊兒的病……”
下人道,“牧少爺的病好轉了許多,今兒一大早起來,紅斑淡化了很多,也有力氣下榻了。”
池京禧還沒將話聽完,就立即起身,讓人伺候穿衣洗漱。
他繞到後院的時候,聞硯桐正跟牧楊研究站在什麼位置才能把風力的影響降到最小。
池京禧站在邊上,不忍心打破這美好安詳的一幕。
前幾日他去看望牧楊時,牧楊就躺在床上,病疫的折磨讓他說話都變得慢吞吞的,眉眼之間儘是死氣盤旋。
他像一個將死之人,眼中滿是對死亡的恐懼,他緊緊捏著池京禧的手,滿眼淚水聲音顫抖,“禧哥,我是不是治不好了?”
那一刻,池京禧體會到了從未有過的絕望。
他不想承認,但也確實如此。不管是召集多少醫師來為牧楊看病,挑燈徹夜不眠看多少病疫錄,尋來多少藥材,都沒法阻止牧楊一步步走向衰亡的路。
他看著牧楊一日比一日虛弱消瘦,也無能為力,滿心惶恐。
後來聞硯桐遞上了一碗藥,說能救牧楊。
於是他便在這個大雨將歇的晴朗日,看見了笑聲肆意的牧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