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愛的協奏曲(2 / 2)

他看著方季平的神情,看著一個自己從未見過的女孩讓方季平雀躍的模樣,心中已經有些猜想。對於方季平悄悄地瞞著自己和這種普通人般的女孩交往的事情,心中多少有些憤怒。

或者說……不受其控製的一種不安。

方如常尾隨而來,躲在了門外悄悄地偷聽著二人的說話……卻是聽到了讓自己手足冰冷般的對話,以及隱約聽到了那視頻的聲音。

近乎不顧一切地,方如常急切地想要求證著那讓自己驚恐,讓自己一瞬間落入極端不安的視頻內容到底是什麼——他暴露了自己。

“你……你騙我。”方季平抬著頭,看著眼前這個神色不安的男人。

方如常忙著想要說些什麼……他能說些什麼?這視頻宛如鐵證般,百辭莫辯。

“你騙我!!!!”方季平卻猛然間發瘋似的,雙手抓起了方如常的衣領,把人推到了牆壁上,怒道:“你騙我!!你怎麼跟我說的!你說她要了你的錢之後離開……可是,可是你居然,你居然……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她!!你……你怎麼可以下得了這種手!你這個禽獸!!”

從來沒有見過方季平如此暴戾的模樣,那種憤怒仿佛隨時都能夠把自己吞噬過去般,方如常更為慌亂地道:“季平,你先聽我說……我是,我是一時糊塗才做出這種事情。”

“一時糊塗……一時糊塗?”方季平怒極:“那是人命!你怎麼可以這樣輕易就……你這畜生!!”

他直接抓起了方如常,眼看著就要往外走去。

“你……你要做什麼?”方如常驚恐道。

“你這是故意殺人……我不會放過你的!”

方如常恐懼道:“彆……季平!不看僧麵看佛麵,你好歹念一下當年是誰把你從人販子手中救你出來的。這二十年來,我對你供書教學,可有虧待過你?我,我真得隻是一時糊塗,我是怕這個女人從我身邊把你搶走而已啊……”

方季平冷笑道:“說得好聽,你不過是害怕讓伍家的人知道你的齷蹉!”

方如常知道自己一旦被方季平拉出了這扇門,一切都必然導致最壞的結局,他不得繼續哀求道:“季平,你先聽我說……我知道這次真的是我做錯了。但是我可以補償!你看這樣如何?我會去楊萍麵前跪地認錯,我們把她接過來好生照顧,我保證不會再有小動作!你想想,這件事情要是捅穿了,對你有什麼好處?伍家的人不會放過我,難道也會放過你?想想,我認錯,我們一同供養楊萍,你還是我的兒子,你還能在小提琴家的路上走得更遠……這女孩,你要是喜歡的話,就娶過來吧?一切都能夠變得更好。”

聽到這裡,小曼忍不住怒道:“你……你怎麼可以這樣無恥!”

方如常卻連忙跪在了地上,苦苦哀求道:“看在這二十年的情分上,你至少給我一個改錯的機會……我求求你,至少過了今天,你讓我在你母親麵前認罪,求求你!如果,如果你母親真的不原諒我的話,那……那你就拉我去警察局吧!我知道錯了,我真得知道錯了!”

看著不斷在地上磕頭的方如常的模樣,方季平頓時變得有些悲哀,他下意識地看了看小曼。

小曼卻神情複雜地看了一眼方季平,無奈道:“你拿主意吧……”

“宴會結束之後,你必須跟著去一趟醫院!把你做過的事情,清清楚楚的交代出來!”方季平咬了咬,一手把方如常提了起來,神色變得有些冷漠,“看在你養了我二十年的份上。”

“好好好。”方如常也無法計較此時二人地位間的轉變。

他隻是想著,能拖多長的時間便是多長的時間,隻要方季平不衝動,那就還有機會——他太清楚方季平這種優柔寡斷的性格了。

……

“等會是舞曲,演奏完之後,我會馬上跟你走。”

走出了這個茶水間,生怕方季平會突然改變主義的方如常再一次保證道。一臉煩躁的方季平沒有回應。

小曼也默不作聲。

方季平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宴會的司儀此時正濃重地宣布著接下來的跳舞環節。

“……在這個燦爛的晚上,我們著名的指揮家方如常先生將會攜帶他的樂團,為張老太太獻上一曲埃德加的《愛的致意》!掌聲,有請!”

如雷般的掌聲。

然而燈光卻在此時一瞬間徹底地暗下,偌大的宴會廳之中,僅有一束的射燈投落而下,卻是落在了一角的鋼琴上。

不知道什麼時候改變了位置的鋼琴,這一刻完全背對著所有人,似乎坐著了一個人。

隻是鋼琴撐起來的頂蓋,卻完全擋住了這個人的模樣。黑暗之中,鎂光燈下,鋼琴所在的位置顯得尤為的紮眼。

已經開始彈奏,幾縷的音符緩緩地流淌而出,一把年輕有力的聲音通過了會場的音響設備,徐徐響起。

“特彆節目,阻大家一點小小的時間。”那彈琴之人輕聲地說道:“一個小故事。”

既然說是特彆節目……那就是宴會主人家安排的吧?

眾人靜心地聆聽起來……儘管這起手的鋼琴聲在懂行的人看來,略微有些的生澀。

張李蘭芳這會兒看了自己的孫女一眼,笑著輕聲道:“你給我安排了什麼?”

張罄蕊……張大小姐那裡有安排這項節目?她隻是聽力極好地聽出來了這把聲音的主人是誰而已。

正當她打算說些什麼,期望能夠挽回一下的時候,一記重重的音符過後,那彈著琴的人,再一次開始說話了。

“在一個安靜的小村莊裡麵,女人的丈夫,早早就離開了她。他說出去打工,然後就再沒有人回來過。女人不久之後聽說,這個男人在外邊重新有了一個家,還有了孩子。女人不知道她的丈夫還會不會再回來,但是女人知道,與丈夫的音訊確實是斷絕了。”

琴聲輕柔的轉動著,宛如低聲的傾述。

“她曾經外出找過,好久好久。最後,她絕望般地回到了所住著的這個安靜的小村莊。女人看著自己的孩子,很小很小的孩子。孩子虎頭虎腦,有一雙特彆漂亮的眼睛。女人的娘家勸她改嫁,但是條件是不能夠帶著這個孩子。她放棄了,她打算一個人把這個孩子養大。”

音樂聲快了一些。

“她一個人承擔了所有的工作,不管是農活,不管是家計,生活雖然艱難,但一天天地也就過去。正當女人以為,自己就這樣把孩子帶大的時候,命運的無常又一次折磨著她。她的那個孩子,那個不足三歲的孩子,染上了一場重病。這對於她來說,完全是無法承受的重擔,她問著鄰裡鄉親借錢,想儘了一切的辦法,都無法湊到足夠的金錢,讓她的孩子能夠挺過病魔這一關。女人後來做了一個後悔了一輩子的決定。”

鋼琴忽然緩慢了下來。

“小村子後來其實並不安靜。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村子來了幾個外來人。他們在村子裡麵做起來了賭大小的生意。方方正正的小骰子,六個不同的點數,一二,三四,五六,這些點數,仿佛有著無窮無儘的魔力。它們能夠讓人一夜之間獲得一整年還要多的收入;它們,也能讓人一夜間失去一整年的收入……它們,似乎是這個女人最後的希望。”

伴隨著鋼琴聲,一些人摒住了呼吸,仿佛已經能夠預見這個女人帶著希望走進去,卻帶著更大絕望走出來的模樣……畢竟這種事情,實在發生得太多太多。

這裡的人,聽過這樣的事情,卻從來沒有親生經曆過。他們突然覺得,在這種伴隨著琴聲的環境之中,聽到這樣的故事有種隔著玻璃的安全感。

“這一場賭博,女人成功了。意想不到的是,她在這場賭博之中,獲得了足夠治好自己孩子的金錢。沒過多久的時間,女人的孩子,再一次健健康康地出現在她的麵前,但生活,似乎並沒有因為這樣而變得好過起來。”

輕聲再一次轉為低訴。

“女人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或許是因為第一次的嘗試,她便染上了一種叫做賭癮的東西。那錢來得太快了,快到了女人覺得,自己過去的幸苦,過去的勞力簡直就像是一個笑話一樣。每一次,每一次,當她走進去賭檔的時候,都懷中希望。每一次,每一次,當她走出賭檔的時候,臉上都沒有了笑容。”

突然急速。

“忽然有一天,女人久違地開始贏錢了。她更加的興奮,她興奮得甚至忘記了孩子就在外邊一個人玩耍著……不,女人一直都記得自己的兒子。她記得自己對兒子說過的每一句的承諾。她承諾過,等有錢,會帶著他去鎮上看皮影戲,會帶著他去鎮上的餐館吃一頓豐盛的大餐。天涼了,她琢磨著手頭上的錢可以給孩子添一件新的棉襖。孩子大了,她琢磨著,可以讓孩子去上學。她甚至夢想著,可以在家裡頭置一天電視,晚上抱著孩子一邊看,一邊睡去。她想要一台的冰箱,裡麵有很多很多的冰棍,夏至的晚上,和自己的孩子兩個人坐在門前,你一根,我一根,看著夕陽。她想了很多很多,但她沒有想到的是,從那一天開始,她就在沒有見過自己的兒子。那一天,村子又來了一個陌生的男人,做著一些拐賣的勾當。於是,孩子便從此從這個小村子,消失了不見。”

“孩子被帶走了,女人後悔萬分。她自責著,她想過輕聲,她甚至痛恨自己,她曾經懸梁自儘,但被人救了下來。她活過來,想要見自己的孩子,哪一年下了大雪,過著年,女人悄悄地拎著一個布袋子,在鞭炮聲當中,離開了這個小村子。一走,就走了二十年的時間……終於,女人找到了自己的孩子。”

故事很突兀地就進入了結局般的地方,現場的觀眾卻有一種難受的感覺。

然而,故事還在繼續著,琴聲並未斷。

“那孩子那天被帶走了之後,就被人販子帶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他看見了許多和他一樣,都是從彆的地方帶來的小孩。男孩女孩,有些被打斷了雙腳,有些斷了手,他和這些孩子一樣,被迫著在街頭討錢。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孩子開始怨恨著女人。他怪他對她的置之不理,他怪她隻懂得在那個充滿了罪惡的賭攤之中。他小心翼翼地藏著女人送給他的撥浪鼓,愛著,也恨著。”

“一天,一個男人從人販子手上,把小孩買了回來。男人讓這個小孩受到了很好很好的教育,甚至讓他成為了一名出色的演奏家。二十年了,這個小孩已經長大成人,他有了自己喜歡的女孩,他有了一份自己鐘愛的事業,他似乎有了很好,很好的人生。而在這個時間,他看見了當年弄丟了他的女人。”

“他長大了,但是藏在心中的怨恨始終無法消去。他不知道應該怎麼麵對這個女人。這時候,橫在了這個孩子的麵前,其實有一個選擇。那個收養他的男人說:如果你選擇從前的母親,你將會失去一切。但是男人也承諾這個孩子,如果他不說出這一切,他就能夠享有一切。他甚至還能悄悄地接養自己的母親。是的,悄悄地。”

彈琴的年輕人在這裡沉默了下來,唯有指尖彈奏的聲音漸漸的變得嫻熟起來,“故事到了這裡,我沒能夠知道結局。我所知道的是,女人當年在賭攤上,沒能聽見孩子的聲音。而二十年後,孩子在人生展翅的舞台上,仿佛也沒有聽見女人的聲音,何其相似……理查德?克萊德曼,《愛的協奏曲》,希望諸位喜歡。”

……

聲音停了,演奏也停止了,場內安靜一片,仿佛被帶入了一部黑白的老電影之中,誰也似乎不願意首先開口打破這種沉默。

唯有角落裡麵的方季平此時淚流滿麵,怔怔地看著那鋼琴處,哽咽著道:“我……就是那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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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又是很任性的一章大章,晚點還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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