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哲張了張口,細細地喝了口手中杯子的桂花熱茶,清淡的甜味好像不是蜜糖,他也不知道這屋子裡麵還能夠找到什麼好的糖,這滋味有點兒讓他迷戀。
大哲終究還是開了口,“年輕的時候不懂事,讓人給砍的。從脖子上一路下來,到肚子……”
大哲搖了搖頭,長長地籲了口氣,靠在長長的荔枝木做的刷漆凳子上,看著洛邱,苦笑道:“當時嚇了一大跳,真的以為自己就會這樣死掉。那會兒……應該才十七歲吧?現在有時候想想,原來過這麼久了,而自己……自己是越來越害怕了。”
“那還真是挺危險的。”洛邱點了點頭,停下了手來,又給大哲添了點新的熱水。
大哲總感覺這樣的招待對他來說太過奢侈。
奢侈得讓他……讓他並不知道應該怎麼去麵對。他隻能雙手用力地捧著這個杯子,生怕他會忽然之間從自己的手上滑走。
大哲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我記得,你爸爸好像是在大城市當的警察?”
“他不在了。”洛邱看著客廳牆角上掛著的一張黑白的照片……那是他還沒有出生之前,他父親小時候和他爺爺奶奶唯一的一張合照了。
“我好像也聽說過……”大哲點了點頭,“你也不容易。”
洛邱淡然道:“還行,日子總得過。”
大哲欲言又止,忽然問道:“像你這樣,警察的兒子,難道不會對我這種監獄犯有什麼看法嗎?”
洛邱隨口道:“可你現在不是出來了嗎?”
你已經出來了,那就不是監獄犯了。
你已經出來了……
大哲腦子之中反複地回蕩著這句話,讓他心中堵得慌。
“我……我累了。”
大哲連忙站起了身來,閃過了洛邱的目光,急忙忙地走了上樓,“你放心,我明天一早就會走的,不會打擾到人……最後,謝謝你的茶。”
大哲把下意識也一同拿著離開的茶杯,就那樣放在了樓梯的台階上。
洛邱看了一眼天花板大概是雜物房的位置,輕聲說了一句:晚安。
這之後洛邱便盛起了一堆子的塵埃,朝著廚房走去——廚房裡麵還有門,到後麵的院子,放點垃圾什麼的,大概就是這樣的結構了。
經過浴室的時候,洛邱看了一眼……滿滿的一盆子熱水並沒有動過。
“嗯……”
……
……
天還沒有亮起來的時候,大哲就悄悄地從廚房走出,翻過了院子的矮牆,無聲無息地走了。
他把他所有的東西都一並帶走——包括那用來當作是席子的紙皮。
但是他卻留下來了一張紙條:希望洛邱能夠不要告訴彆人他曾經來過的事情,也保證再也不會翻入他家裡麵。
天剛亮的時候,洛邱打開了家鄉老屋的門。
他記得小時候有一次暑假回來的時候,大清早從這裡看去的話,直接可以看見前方的一片水稻田。
那會兒比他早醒來的人比比皆是,那會兒也沒有如今對麵村公路那邊一排新建的房子。
那會兒和這會兒一樣的早,那會兒家家戶戶門前都開了門,總能夠看到人。
他朝著小春奶奶的屋子走去,敲了幾下門,給他開門的是堂叔的妻子。
這位嬸娘這會兒臉色有些驚慌,像是被嚇著了一樣。
“怎麼了?”
“洛邱……”嬸娘欲言又止,又一下緊張起來,最後還是直接開了門,“我也不知道怎麼說,你自己看吧。”
嬸娘領著洛邱走進了屋子之中,堂叔這會兒就在廳子之中來來回地踱步,一臉的不安……滿屋子都是抽過了煙的味道。
就在此時,從廚房裡麵走出來了一道矮小的身影——是小春奶娘。
小春奶奶臉色並不怎麼蒼白,反而有一種隱約的紅潤,精神看起來相當的不錯。
小春奶奶的雙手捧著一個印著大雞公圖案的碗,滿臉笑意,“來來來,我做了麵條,吃早飯啦。”
哪裡像是一個病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