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複好傳送陣後,寧遇洲便到一旁休息,並未再管其他。
隻有鐵婆婆固執地守在傳送陣前,等待宿陌蘭回歸。
聞翹瞅了一眼鐵婆婆的身影,初見之時,雖然有些纖瘦,那張臉除了有一道疤外,如同正常女性的模樣。然而現在,她的皮膚鬆馳,布滿皺紋,背也有些佝僂,仿佛短短幾天時間,她便老了數十歲,從一個年輕女子變成垂垂老矣的老太婆。
因為突然變老,她臉上的那條猙獰的疤痕都變得不那麼恐怖。
聞翹走到鐵婆婆身邊,遞給她一個丹瓶。
鐵婆婆抬頭,雙眸變得有些渾濁,朝她笑了笑,聲音平靜,“多謝,不必浪費你的靈丹,我這傷是治不好的。”
聞翹道“沒事,我靈丹多。”
鐵婆婆“”
鐵婆婆隻好收下她的好意。
每當看到聞翹時,鐵婆婆總會不由自主地想起三十歲時的宿陌蘭,她的心會變得十分柔軟。她的小主人一生坎坷,自出生起就注定她的命運,她心疼小主人,可惜單憑她自己無法和整個大陸抗衡,隻能儘自己所能地來幫她。
如果當年宿星穀沒有覆滅,小主人也不至於過得這般淒苦。
鐵婆婆沉沉地歎了口氣,繼續看著傳送陣。
幾天後,傳送陣亮起一道靈光,當靈光斂去後,一個人出現在傳送陣中。
“小主子”鐵婆婆驚喜地叫道,趕緊站起。
剛從不歸海的傳送陣過來的宿陌蘭還未看清楚周圍的環境,就聽到鐵婆婆的聲音,抬頭看過去,等看清楚站在傳送陣前的老婦人時,她驚得瞪大眼睛。
“婆婆”
宿陌蘭的眼睛瞬間紅了,未語淚先流,猛地朝鐵婆婆衝過去,抱住她佝僂的身軀,放聲大哭,邊哭邊叫著“婆婆你怎麼變成這樣是不是那些人欺負你”
鐵婆婆雖然十分激動,並未被她的哭聲嚇到。
她已經習慣這孩子的德行,輕拍宿陌蘭的背,笑著說“多大的人了,遇事怎麼還動不動就哭也不怕人笑話,寧公子和聞姑娘還在這裡呢。”
宿陌蘭的眼淚瞬間停住,抽噎地抬頭,淚眼朦朧地看過去,等看到不遠處的聞翹和寧遇洲時,眼裡的眼淚已經變得乾乾淨淨,哪裡還有一滴淚。
鐵婆婆“”
宿陌蘭緊張又尷尬地道“聞姑娘,寧公子,你們也在啊”
聞翹道“是啊,可不是在等你回來。”
宿陌蘭繼續緊張不失尷尬地笑著,幸好她現在看起來就是一個圓臉的小姑娘,和原來的模樣大相徑庭,倒也不至於讓人看了想打的衝動。
鐵婆婆心情複雜地看著她,心痛地想,小主子一定吃了很多苦,才能練就這等將眼淚吞回去的本事。要知道,以前她也試著糾正她的哭包屬性,可惜因為種種原因,沒能成功。
雖然宿陌蘭仍是那副偽裝過的模樣,鐵婆婆卻一眼便認出這是自己的小主子,畢竟人的某些習慣是不會在短時間內有所改變的,宿陌蘭在鐵婆婆麵前也沒有特地改變。
鐵婆婆雖稱宿陌蘭為“小主子”,兩人看似主仆,實則勝似親人。
相隔五十年,兩人再次相見,有無數的話要說。
聞翹和寧遇洲識趣地沒去打擾她們,兩人相攜走出傳雲殿,帶著雲獸坐到殿外的觀景台欣賞宿星穀的雲霧。
“夫君,宿星穀的風景真不錯。”聞翹眺望著遠處不斷聚散的雲霧,想起夜晚的宿星穀,“特彆是晚上,宿星穀就像墜落一條星河,真的很美麗。”
“那我們今晚一起欣賞。”寧遇洲含笑說。
聞翹高興地說“好啊。”
夜幕降臨後,兩人坐在觀景台上,身邊放著一籃子靈果,果香引來不少雲獸。
白綿綿的雲獸宛若天空中的雲朵,當它們一隻一隻地臥在兩人身邊,如置身在雲霧之中。
聞翹拿靈果喂它們,臉上的笑意盈盈綻放,頰邊的梨渦又甜又軟。
寧遇洲忍不住拈起一顆紅彤彤的靈果喂她。
聞翹看他一眼,很給麵子地張嘴咬住。
於是便變成了聞翹喂雲獸,寧遇洲喂她,不知不覺間,籃子裡的靈果便見底。聞翹繼續取出一籃靈果,眼角餘光瞥見遠處的夜空,突然驚喜地叫起來。
“夫君,快看,星星出來啦。”
聞翹指著宿星穀的天空,示意寧遇洲看過去。
寧遇洲看了一眼夜空,目光再次落到星空下的女修身上,她仍是易容時的模樣,五官平凡,唯有一雙清亮的明眸與那平庸的五官格格不入。那雙眸子裡仿佛盛放著一宿星辰,比這世間任何美景都要吸引他的目光,不知不覺間,竟然看癡了。
久久未聽到他的聲音,聞翹轉頭看他,對上他怔然的眼神,疑惑地問“怎麼了”
寧遇洲回過神,朝她靠近,探臂摟著她的腰,笑著說“果然十分美麗。”
聞翹頓時高興起來,卻不知這句話並非是讚揚宿星穀的星空,而是為她讚美。
縱使不知,卻本能地因他語氣裡蘊含的情意而高興,她將腦袋靠在他的肩膀上,兩人安靜依靠在一起。
夜風徐來,整個世界變得溫柔美好。
宿陌蘭頂著一雙紅腫的眼睛,剛走出傳雲殿,就看到不遠處的觀景台裡的兩人,又默默地將邁出去的腳收回來。
鐵婆婆見她去而複返,不由奇怪地問“難道沒見到寧公子他們”
“見到了。”
宿陌蘭悶悶地說,想到星空下相依的兩人,還有臥在他們身邊的一群雲獸們,那寧靜安祥的一幕讓她不知怎麼地,突然有些傷感。
鐵婆婆見她神色有異,神識往外掃,同樣看到這一幕,突然歎氣。
當年申元謹護送她回宿星穀時,兩人曾在宿星穀住了不短的時日。
宿星穀的白天和黑夜都有不同的風景,白天的雲霧,夜晚的星空,兩種美景享謄宿星大陸。這對未婚夫妻也曾看遍宿星穀的雲霧和星空,縱使再陌生,也會滋生出不一樣的感情。
想到五十年前的事,鐵婆婆神色微厲,突然問“陌蘭,你告訴婆婆,你和申元謹之間”
“我們已經沒有關係。”宿陌蘭忙道,“如果當年沒有母親臨終托孤,蕭申兩家本應該聯姻的,申公子的未婚妻應該是蕭敏心,而不是半途被塞過去的我,是我阻礙了他們”
“胡說八道”鐵婆婆厲喝一聲,蒼老的麵容上是不容置疑的嚴厲,“那蕭申兩家當年打的是什麼主意,以為老婆子我不知道這樁婚事,還是他們兩家自動提出來的小姐心知無法庇護你長大,又擔心惹怒他們,隻能順勢接受這樁婚事,並非要讓你一定遵守。若是小姐還在,如何會讓你受這等委屈”
說到最後,鐵婆婆亦是傷感起來。
蕭申兩家打的好主意,以為將宿星穀最後的傳人抓在手裡,便能控製宿星穀,好方便他們將來謀取二十八宿四象圖。然而他們將人帶到蕭氏養育,連麵子情都不願意做,將好好的孩子養成這副嬌弱無辜的模樣,甚至將她逼成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