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隱約感覺她心裡藏著什麼事,卻猜不出端倪,隻好凡事陪著小心,尤其不敢妄論生死。
不知不覺大半個月過去,賈九郎的咳嗽聲終於稀了,藺知柔也瘦了一大圈,眼窩都變深了些。
這段時日缺覺少眠,她過得有些糊塗,直到白稚川提醒,她才想起明日就是張榜公布神童科殿試名單的日子。
賈九郎病還沒好徹底,藺知柔本來想托白稚川幫忙去看榜,可賈九郎在院子裡悶了這麼久,閒得關節都快生鏽了,哪裡肯錯過這個放風的機會,好說歹說,又求著白稚川當說客,這才讓鐵麵無私的藺七郎鬆了口。
第二日早晨,賈九郎在藺知柔的監督下把自己裹成了個球,兩人這才坐著驢車出了門。
神童試的榜紙也張貼在禮部南院,他們從南到北,要穿過半個長安城,抵達皇城時已經日上三竿,貢院外人頭攢動,裡三層外三層,把他榜紙圍了個嚴嚴實實。
兩人仗著自己身形靈巧,在人群中鑽來鑽去,好容易擠到裡圈,總算看見了那張黃色的榜紙。
榜上一共三十個名字,這些幸運兒可以登上金殿,由當今天子親自考試,不管最後能不能高中,都有機會給皇帝和群臣留下印象,若是進退有度,應對得體,又合了天子的眼緣,平步青雲也不是沒可能。
賈九郎迫不及待地看向榜首,從頭開始搜尋藺七郎的名字:“咦?”
張十八郎取得第三名,令他始料未及,假如沒有換成進士科卷,張十八和藺七郎難分伯仲還說得過去,可藺遙將那題策問答得如此出色,怎麼會不如那個隻會哭的小破孩?
他接著往後看,可看完大半張榜紙,卻還是不見藺遙的大名。
“不對啊……”他忍不住自言自語,當初考完試,他詢問過那道策問的答題思路,藺七郎見地之深,思考之縝密,饒是他也吃了一驚,帖經也是他所長,這次調換試卷對他而言是福非禍,更能發揮他的優勢,依照他的推測,應該可以穩坐前三,怎麼二十多名還不見他的名字呢?
他耐著性子繼續往下看,還沒看到藺遙的名字,倒是先看到了自己,六合縣賈朔的名字赫然掛在第二十六位。
他挑了挑眉,繼續往後看,終於在末尾看到了吳縣藺遙幾個字。
“怎會如此!”他一向隨性,這時候眉眼卻帶了幾分厲色,憤憤不平地看向藺知柔,“這薛……”
藺知柔看著榜紙若有所思,知貢舉的薛舍人與她師父不對付,她料想自己的名次不會太高,吊車尾卻是有些出乎意料。
她有些不明白這薛舍人的心思,若是想顯示公平,給她個中遊的名次最合適,若是打定了主意暗箱操作,那大可以將她直接黜落,又何必多此一舉,給她個上金殿露臉的機會?
何況排在榜末卻未必是壞事,最引人矚目的自然是榜首,然而與中遊相比,榜末獲得的目光說不定還多些。
她對賈九郎笑了笑,用眼神提醒他彆在大庭廣眾下出言不遜。
賈九郎意識到自己差點失言,連忙把後麵的怨言咽了下去。
藺知柔將榜上的名字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前兩名是京兆的世家子弟,張十八郎名列第三,都在她預料之中。
她不動聲色地將榜紙上的所有名字都記在心裡,然後對賈九郎道:“咱們走罷。”
賈九郎自打看到她位居榜末就一臉不高興,眉頭微微皺著,嘴角耷拉著,眼神卻比平日多了幾分銳利,和那天在國子監看見的太子又肖似了三分。
兩人上了驢車,賈九郎用力抿了抿嘴,終於還是不忿道:“這薛鵬舉好大的膽子,身為天下座師,上下其手,德不配位,待我……”
藺知柔難得看他發一回狠,隻覺像奶貓亮出爪子裝老虎,不由失笑:“這也不是最終名次,反正最後誰能中舉還得由天子定奪。”
賈九郎卻沒她那麼想得開,是人都難免先入為主,榜末和榜首自然不可同日而語,她又是不名一文的寒門子弟,難免越發叫人看輕。
正惱怒著,藺知柔抬起一根手指,在他打結的眉心輕輕戳了一下:“西市快到了,上次那種棍子餳還想吃麼?今日我做東,請你吃個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