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侯府出來之後,白亦陵的注意力還是放在了案子上麵。
雖然謝樊什麼都沒承認,但是通過他的反應,白亦陵基本上已經可以肯定,這件事當中一定有貓膩。以謝樊的智商和能力,跟反賊勾結的事他做不來,所以唯一的可能性是,他被陸協利用了。
明明不是謝樊救了陸協,陸協卻要把這樣一份功勞拱手送上,他圖謝樊什麼呢?
會不會是……他說自己被刺客抓走又落進了水裡,其實這一切根本就沒有發生,陸協利用這個時間去做了其他的事情,又用功勞作為誘餌,讓謝樊成為他的時間證人!
白亦陵右手握拳,錘了一下左手手心——如果自己猜測正確,那麼這個“其他的事情”就是關鍵,明天就派人到所謂陸協落水的地方調查!
不過,他所知道的四皇子易王陸協,似乎也沒有這份智商和能力……
他們不光有這一件案子要辦,此時距離梅園之亂發生已經好幾天過去了,必須要抓緊時間。
白亦陵回了家,一邊思考案情一邊向著自己的房間走去,府中的下人要迎上來伺候,他嫌他們影響思路,擺了擺手,把人都給揮退了。
白亦陵心不在焉地推開自己的房門,抬頭一看,然後腳步停住。
隻見晃動的燭火之下,一隻紅色的毛團正蜷著身子趴在軟墊上呼呼大睡,大尾巴蓋在身上。燈光將他一身軟毛映的根根分明,隨著呼吸起伏微微晃動,憨態可掬,甚是可愛。
糕點盒子和果盤都空了,桌子旁邊堆著橘子皮和花生殼,狐狸毛上沾了一點點心的碎屑,這家夥大模大樣的跑到彆人家,倒是好吃好睡,毫不見外啊!
白亦陵走到床前,衝著軟墊說道:“淮王殿下,醒醒,走錯門了。”
他一邊說話,一邊盯著那隨呼吸不停起伏的絨毛看,實在沒忍住,伸手捏了捏小狐狸的耳朵尖。
陸嶼耳朵動了動,立刻抬起爪,精準地按住白亦陵的手背,這才睜開眼睛,一抬頭發現是房主回來了。
他一咕嚕從軟墊上爬起來,抖了抖毛,高高興興衝白亦陵打了個招呼:“白指揮使,你回來啦。”
白亦陵一下子就把手縮回來了:“……你會說話?!”
陸嶼:“……我是陸嶼!”
白亦陵:“可是現在你是狐狸啊。”
陸嶼這才明白過來,白亦陵不是沒有認出來自己,而是以為自己狐狸的形態是不會說人話的。於是小狐狸抖了抖毛,搖身一變,重新化回神采飛揚的年輕王爺。
他摸了摸鼻子說道:“一直都會說,之前怕嚇著你。現在不是熟了麼。”
他說“現在不是熟了麼”這幾個字的時候,聲音明顯比先前要低,偷偷看著白亦陵,仿佛生怕他否認似的。
這淮王殿下看著倨傲,接觸起來卻是極好相處,白亦陵忍不住一笑,說道:“不錯,現在熟了,反正狐狸還是殿下都是你。”
陸嶼得了他這一句話,便開心地笑起來,一掀袍子,在桌邊的椅子上麵坐了下來,要不是事先知道桌子上的果殼果皮都是這個貨搞出來的,他看起來倒還真是人模狗樣,很有幾番派頭。
白亦陵笑道:“淮王殿下,你的傷怎麼樣了?我看是好得差不多了。”
陸嶼道:“勞你記掛,沒什麼大礙……”
他說到這裡,見白亦陵的目光往桌上一掃,頗有幾分戲謔之意。這才明白他是說自己能吃能喝,看來身體不錯。
陸嶼跟著笑了,也不介意他的打趣,大大方方地抻過來一塊帕子,將那堆東西蓋在下麵,然後若無其事、一本正經地說道:“啊,對了,我今天來,有件重要的事情想和你說啊。”
白亦陵道:“哦?請講。”
陸嶼道:“我覺得我那個四哥有些不對勁。”
白亦陵這一路上本來就在琢磨易王的事情,此刻聽陸嶼一提,頓時精神振奮,也不再同他開玩笑,問道:“這話怎麼說?”
陸嶼道:“依你看,覺得這位易王殿下是個什麼樣的人?”
白亦陵想了想,說道:“沒什麼心機,但喜歡顯擺。有些……嬌氣。”
陸嶼嘿然道:“那白大人可太客氣了。要我說,這人從小到大養尊處優,貴妃又非常溺愛,以至於諸位皇子之中,要最數他好吃懶做武功差,一點苦都吃不得。又笨又喜歡出風頭,沉不住氣還覺得子特彆有心眼。”
白亦陵心道,這話說的,可真是易王殿下的親弟弟。
不過陸嶼這麼一提,他好像有點明白對方想說什麼了。
果然,陸嶼接下來說道:“先前在梅園大亂的時候失蹤,而後又莫名自稱被人所救現身,這中間的種種不合理之處我相信你肯定注意到了,無需贅言。而且在當時禦醫包紮的時候,我覺得陸協的反應也很不對勁。”
他一手支著下巴,回憶道:“當時從他去了勤政殿開始,我因為心中有疑惑,所以一直在旁邊觀察。其他的也就罷了,但陸協的手上劃了那麼大一道口子,要是以他平常的表現,恐怕早就鬼哭狼嚎滿地打滾了。即便是礙著在父皇跟前,不好失儀,也不該那樣……冷靜。”
陸嶼外粗內精,向來心細,當太醫上藥的時候,他端詳陸協的麵部表情,根本沒有痛苦忍耐的神色,與他平時的作風十分不符。
經陸嶼這麼一說,白亦陵也立刻想到另外一個疑點:“你說的有道理。而且從他失蹤受傷到平安歸來,這期間足足過了好幾天,不是沒有先將傷口簡單處理一下的時間,但他這樣回來,倒好像故意要在皇上麵前展示受傷之重一般。”
賣慘不要緊,這種策略有很多人都用過,可是就像陸嶼說的那樣,放到陸協身上,用這招就不大合適了。
白亦陵自語道:“但當時我也親眼看了他的傷口,傷是肯定不能作假的,莫非是有人易容假扮成了易王……”
他一邊說一邊看向陸嶼,意示詢問,兩人眼神一碰,陸嶼臉上忽而浮起些微笑意,歎息道:“雖然我從小不在宮裡長大,回到京都之後,也和陸協沒什麼交情,但斬不斷的是血緣牽係。他受了傷,我這個當弟弟的,心裡實在掛懷。”
白亦陵一挑眉,唇邊帶上幾分玩味之色。
陸嶼唇角翹了翹,目光中流露出狡黠之色,說道:“所以我便備了厚禮,去易王府探病了。”
這些日子,陸協一直稱病不出,誰也不見,他被刺客擄走這件事人儘皆知,這樣做也無可厚非,即便是白亦陵他們想調查內情,也不好在易王病中強行詢問。
能在這種情形下見得到陸協的人不多,陸嶼一定是其中一個。
白亦陵眼睛一亮,問道:“然後呢?”
陸嶼笑看著他,說道:“我親自上門,想要看望他,這份兄弟情誼難能可貴,易王府的人自然不可能不讓我進去。”
淮王殿下居然假惺惺上了易王府的門探病,就好比黃鼠狼給雞拜年,不懷好意簡直都快要寫在了臉上。陸協本來就糟心,當然不願意見他,但闔府上下包括他自己,卻沒一個人能做到違逆陸嶼的意思,不給他這份麵子,因此陸嶼也就進去了。
他進去之後,見房間裡光線昏暗,陸協正奄奄一息在床上躺著,仿佛不是手上中了一刀,而是胸口中了一刀,下一刻就要魂歸西天,榮登極樂。
陸嶼就走過去,親熱地坐在了他的床頭,要摸陸協的腦門,看看他是否發燒。
陸嶼向白亦陵說:“這是一番好意罷,難得我對什麼人這樣上心一回,可他就像見了鬼,向後躲著不讓我摸。果然不識好歹。”
白亦陵沉默。
陸嶼頗有得色,仿佛還是那隻尾巴翹到天上去的小狐狸:“嘿,但經過幾番推辭客氣之後,還是讓我摸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