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了悟(2 / 2)

傅敏的手指微微顫抖,感覺到謝泰飛的手要從她胳膊上麵離開,連忙用力抓緊,急切地說道:“我、我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他們串通好的……”

白亦陵四平八穩地說道:“怎麼?這意思就是傅家的家奴背主,一起來誣陷侯府夫人了?那就抓起來一塊打……”

他的話還沒說完,其他人已經快要嚇瘋了,眼看事情到了這個份上,傅敏還要居然涼薄到眼睜睜看著這麼多人死而不說一句話,其中一個中年婦人忍無可忍,破口大罵道:“什麼東西!你這個黑了心肝的毒婦!我兒子給你辦事,銀錢沒拿著半分,命倒是搭進去了,你就眼睜睜地看著,屁都不放一個!還是不是個人,能不能辦出人事來!裝什麼柔弱慈悲,你們一家歹毒心腸,活該斷子絕孫啊!”

這話倒是把白亦陵都給罵進去了,白亦陵卻絲毫都不介意,微挑著唇角站在一邊看熱鬨,閆洋瞧了他一眼,卻總覺得白亦陵的眼神中隱隱帶著股悲涼之意,心裡不由輕輕歎了口氣。

盧宏隻覺得她那句“斷子絕孫”說的很不吉利,於是道:“六哥,把這婦人的嘴堵上吧。”

白亦陵歎息道:“也是血緣至親,關心情切,這叫人性,讓人怪感動的。罷了,都停手吧。”

打板子和慘叫的聲音總算不見了,但是傅敏的心卻陷入了更深的慌亂當中。她搶在謝泰飛開口之前,匆忙地說道:“對,這些人是我派去跟著你的,但那是因為你不肯回府,有什麼事也不同家裡通氣,我才會出此下策……”

說了這兩句話之後,傅敏的思路稍微清晰了一些,定了定神,放緩語速道:“遐兒,你不要多疑。你弟弟的事最近攪得我昏了頭了,想找你幫忙,可是又找不到你的人,這才想出了這個主意。你看看你,要是早說為了這麼一件事,今天哪用得著這樣鬨起來呢?”

她這番話說出來,其實是在努力將這件事的影響變得微不足道,並且旁敲側擊地指責白亦陵性情多疑,小題大做。

事情弄到這個地步已經十分難看了,無論是侯府的人還是白亦陵帶來的侍衛都低著頭,像是什麼都沒聽見沒看見一樣。但隻要不是傻子,心中也早已自有考量。

就連辛氏都尷尬地站在一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她有生以來還是頭一次當著眾人的麵被白亦陵這個小輩叱罵,此刻的心情也是氣惱憋屈極了。

傅敏說了半天,見一個接茬的都沒有,心裡也亂糟糟的,她下意識地尋找謝泰飛,卻發現丈夫正一言不發地盯著自己。

傅敏勉強笑了笑,呐呐道:“是真的。”

謝泰飛隻覺得心底發涼。不管傅敏多麼能言善道,事情也已經明晃晃地擺在這裡,他要是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那可真的就成傻子了。

想要讓白亦陵救謝樊,需要一直找人跟進他的行蹤嗎?找到白亦陵在什麼地方不是難事,難的是如何讓他答應!

親家這麼多年,傅家訓練出來的這些探子都有什麼手段,謝泰飛心裡再清楚不過了,傅敏派他們去,隻有兩種可能——要麼就是想捏點白亦陵的把柄,要麼就是乾脆給他製造點把柄,在以此逼著白亦陵救謝樊。

已經跟她反複說過了,不要再去招惹白亦陵,也不要在謝樊身上耗費更多的經曆,孩子一個是因為她送出去的,樣樣優秀,但六親不認,另一個卻被她給寵壞了,爛泥扶不上牆,除了拖累人,什麼都不會!

這些錯誤謝泰飛都可以原諒,他也已經原諒過了,但現在最讓他憤怒的,是傅敏下作的手段。

這些事明明都是她做出來的,她卻一會否認一會承認,簡直唱作俱佳,變臉如同翻書——這實在讓人覺得,有點可怕。

傅敏被謝泰飛盯的心慌,還要說什麼,謝泰飛卻猛然暴喝一聲:“賤人,還不把嘴閉上!回頭再跟你算賬!”

兩人夫妻多年,他連大聲對傅敏說話的時候都少有,這一聲“賤人”簡直把傅敏整個人都給罵傻了,她的臉色陣青陣白,被那麼多雙眼睛看著,隻恨不得立刻找個地洞鑽進去。

辛氏作為娘家人,也不能乾看著,不然回去跟丈夫交代不了。她心中已經對這個惹了麻煩的小姑子有些不滿,卻還是不得不硬著頭皮上前去,訕訕道:“妹夫,咱們都是一家人,你不能聽外人……”

“誰是外人?嫂子莫不是糊塗了吧?”

謝泰飛正想著這個家裡傅敏幾乎是一手遮天,他什麼事都被蒙在鼓裡,簡直像個傻子,再聽見辛氏這句話,更是紮心,冷著臉說道:“貴府姓傅,這裡姓謝,咱們可算不上是一家。嫂子你來者是客,就應該遵守客人的規矩!還輪不到你挑唆我的妻子,責罵我的兒子。今天侯府招待不了貴賓,來人,送客!”

這幾乎就是直接趕人了,好嘛,現在他們家裡的醜事被鬨出來,這黑鍋反倒全扣在自己頭上了,這到底是圖個什麼!

辛氏氣急,但看著謝泰飛惡狠狠的樣子,也不敢多生事端,冷冷地嗬斥下人:“都愣著乾什麼?還不趕緊走!”

傅敏現在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侯府當中,已經是步履唯艱,丈夫不在疼寵她,長子視她如敵,小兒子已經流放。唯有一個謝璽此刻應該還在府中,傅敏卻知道這孩子性情耿直,更不敢教他聽見現在這些事情,否則要是連謝璽都反過來責怪她,他也活不下去了。

現在她唯一的依靠就是娘家,眼看辛氏的臉色不好看,心頭發沉,生怕嫂子連自己都記恨上,連忙出聲道:“嫂子……”

辛氏沒理她,謝泰飛卻嗬斥道:“這裡沒你開口的份!來人,先把夫人關到祠堂裡去!”

傅敏咬著嘴唇,嘴裡都是血腥味。她居然還有被丈夫親手關進祠堂裡麵的一天,周圍可還有這麼多人看著啊,這下可是半點臉麵都剩不下了!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這樣一來,不光她這麼多年的名聲可也算毀的一乾二淨,還把傅家也牽連了進去。而且看謝泰飛的眼神,想必白亦陵走後,他關起門來算賬也是免不了的了。

她全身發抖,努力讓自己不會癱軟在地,聲音沙啞地說:“我自己走。”

謝泰飛惡聲惡氣:“那你就快滾!”

傅敏被人拖走之後,他才回過頭來,對白亦陵說道:“你母親救人心切,算計了你一回,這事我們理虧,你——想怎樣?”

他乾脆任何事情都不再辯駁。畢竟白亦陵這樣氣勢洶洶地打上門來,絕對有所準備,這小子心眼手腕都硬著呢,達不到目的不會輕易罷休,自己承認總要比事情一樣樣被他揭出來好看得多。

謝泰飛說完之後,又補充了一句:“戾氣過重,折損福報,到底是一家人,相互依靠才會強大,有的事,你應該也想的清楚。”

這話說完,白亦陵卻一時無言,緩緩踱了幾步,走到不遠處的石橋邊上,望著雕花橋欄上立著的石獅出神。

謝泰飛丟臉已經丟到了家,見他總算不在眾人麵前說話,也是求之不得,連忙跟著長子走了過去。

此時日頭漸高,一線天光透過頭頂桐樹的罅隙,斜斜映上白亦陵頰側,觀之神情似喜還悲,不知在想些什麼。

謝泰飛等的心焦,乾咳了一聲。

白亦陵回過神來,忽道:“你可還記得,我小時候曾回過永定侯府?”

謝泰飛就等著他給句痛快話呢,沒有那個閒心東拉西扯,皺了下眉,下意識地就要說“沒有”,然而話到嘴邊,他卻忽然頓住了。

白亦陵自嘲地笑了笑,說道:“居然想起來了,真讓人感動。”

謝泰飛動了動嘴唇,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白亦陵自己把話接了下去:“我在府裡住到三歲,被你們送走,小時候的事情大多是不記得了。唯獨一樣印象深刻,就是我出門的時候哭著握住門框不肯放開,爹娘就說,隻是送我去叔叔家住幾日,很快就接我回家。”

“四年。”白亦陵道,“我等了四年,再沒有離開過那個地方,也沒見到你們接我,我甚至連你們的姓名都已經忘了,是聽臨漳王提到的,說我的父親是永定侯,我的舅舅是傅大司馬。後來我找到一個機會跑出去,就一路打聽著,去了永定侯府。”

謝泰飛的麵色漸漸變了,白亦陵頓了片刻,說道:“我就想看看我爹娘到底長什麼樣子,為什麼後來他們都不見了。”

“我一路躲躲藏藏地到了永定侯府門口,心裡還在發愁怎麼才能進去,結果運氣很好,你們恰好剛剛從外麵回來。我聽人叫了‘侯爺’、‘夫人’,就看過去,那時候你站在一輛馬車邊上,手裡抱著個四五歲的孩子,馬車裡還坐著另外一個。傅夫人站在你的旁邊,一麵笑一麵給那孩子擦去嘴邊沾著的點心渣。你就那樣看著他二人,樣子真高興......”

“不要說了!”謝泰飛忽怒道。

白亦陵說的投入,謝泰飛更是滿心的羞憤尷尬,他們竟然誰也沒有注意到,謝璽從另一個方向匆匆走了過來,聽到兩人在說話,又一下子停住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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