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幾天的晚上, 府上的婢女們都為了白亦陵冠禮上的各項事宜去接受淮王府嬤嬤的教導, 書房的門被敲響, 打開之後, 是琥珀親自端著一個托盤走了進來。
白亦陵將手中的一卷書放下,微笑道:“琥珀姑娘,說了讓你在這裡養病, 你卻總是做這些事情, 實在讓人太過意不去了。”
琥珀將盤子放下,說道:“看大人說的哪裡話,民女在府上叨擾許久,已經十分不好意思了,隻能做點力所能及的事, 回報大人。”
白亦陵溫柔地笑了笑,說道:“謝謝你了。”
他一頓,又說道:“其實……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就在我府上住下來, 清奴之前也跟我提過,可以帶著你當差。我府上的人, 我必然會維護到底, 以後也不會怕彆人欺負你了。”
琥珀最近住在這裡, 平時十分守規矩,很少打擾白亦陵, 隻會在他心情好或者閒暇的時候“無意中”偶遇, 然後隨便聊上幾句。她能夠感覺到, 白亦陵在自己家中的時候,要比在外麵表現出來的那樣柔和很多,而且對自己的態度也逐漸友善。
不過即便如此,她在這之前也從來沒有如此近距離地被白亦陵注視過。
對方的目光澄淨柔和,燭火在他的眼底跳躍,將他長長的睫毛也染上了暖色,那璀璨的眸子深處似乎有著某種特彆的魔力,讓人自慚形穢,又深深沉溺其中,不願意移開視線。
然後她聽見白亦陵詢問道:“琥珀姑娘,你覺得怎麼樣?”
琥珀從剛才的失神中醒悟過來。
如果她這個時候衝著白亦陵點點頭,大概需要擔憂的所有問題都可以解決了。在白府當差,有了棲身之所,這裡的主子就白亦陵一個,事情不多,而且他也從來不會為難下人。尤其是自己住在這裡,想來傅敏忌憚白亦陵,多半也就不敢再來恐嚇威脅她。
隻是……如果這樣的話,她就也隻能當一個婢女,等年紀大一點,被隨便配個小廝,生幾個孩子,這一生也就過去了。
想想曾經用過的那些名貴物品,以後就會成為可望而不可及的奢求,琥珀又覺得她怎樣都不甘心。
她衝著白亦陵笑笑,道:“您說的是。”
她這些日子一直循規蹈矩,現在看時機已經成熟,似乎被白亦陵剛才的話感動,一時忘形,伸出手抓住了白亦陵的手腕,動情地說:“白大人,多謝您收留了我,要不然這段日子裡,我簡直不知道自己要怎樣辦才好……連我的親生父親都不肯要我,唯獨您……”
琥珀沒有注意到白亦陵眼中飛快閃過的一絲失望,欲語還休地說:“以後我就是您的奴婢了,奴婢……怎樣伺候您都行……”
白亦陵似乎已經被她迷住了,隻是怔怔地盯著琥珀清秀的麵容,他的手抬起來,似乎要回應,琥珀心中暗喜的時候,覺得好像看見無數金銀財寶在像自己招手,也把身子湊了過去。
白亦陵忽然一下子把手收回去捂住嘴,轉頭劇烈咳嗽起來。
琥珀:“……”
白亦陵咳嗽的上氣不接下氣,幾乎說不出話來,他的臉色本來就偏於蒼白,這樣一咳嗽,雙頰顯出兩抹不正常的紅暈,倒是顯得那張臉愈發的嬌豔了。
琥珀心裡懊惱之極,忍不住在心裡罵了句“病秧子”,卻不得不表現出一副十分關心的樣子,輕輕拍著白亦陵的後背,湊過去問道:“白大人,您沒事吧?”
她一直有心接近,但是白亦陵跟琥珀說話的時候往往貌似親切,實際都保持著一定的距離,現在她突然湊上,身上的香氣衝鼻,一時間讓人在心底油然而生一種厭惡與抵觸。
白亦陵好半天才停下咳嗽,苦笑道:“沒什麼大礙,我的身體一向如此。歇一會就好了。”
看他這幅樣子,琥珀也不能再強行留下打擾,隻好關心了幾句,怏怏從房間裡麵退了出去。
書房的門一關,白亦陵滿臉溫柔關切立馬翻書似的一乾二淨,他冷笑一聲,自己倒了杯茶灌下去——假裝咳嗽,真的很費嗓子。
係統這才反應過來:【宿主剛才是想要通過裝病維護自己的清白嗎?】
白亦陵:“……嗯,雖然用詞不當,但意思差不多吧。”
他道:“過一會,我估摸著她也該去永定侯府了。那邊的情況,請你多加注意。”
【係統出品追蹤器,質量精良的保證,請宿主放心(*^▽^*)。】
白亦陵道:“好,勞煩你了。尤其是她和傅敏的對話一定要聽仔細。我懷疑琥珀身上抹了什麼東西,那香味有些問題。”
係統驚了,人類的心眼真的很多,它從來沒想過除了食物之外,一個女人身上的香味還能做什麼手腳。
【宿主是否懷疑琥珀身上攜帶了危險物品?】
白亦陵道:“她這樣明晃晃地勾引我,總得有個原因。”
係統:【人類對異性產生愛意的時候,就會有主動引誘的行為。】
白亦陵自嘲道:“人類想要達到很多目的的時候,都會有這樣的行為。她愛慕我?不,她應該不想一過門就當寡婦吧。”
他看這個姑娘太年輕,大好年華才剛剛開始,不應該成為他和傅敏鬥爭的犧牲品,本來想給對方一個機會,但是琥珀沒有把握住,白亦陵也就管不了她了。
如他所料,就在白亦陵和係統說話的時候,琥珀已經手腳麻利地重新洗漱整裝,從白府的後門溜了出去。
她手中挎了個竹筐,已經想好,要是有人盤問,就說看見白亦陵生病心中擔憂,想要出去為他抓點補藥回來,好在一路出去十分暢通,並沒有受到盤問和阻攔。
琥珀挎著籃子,一直走進了街角的一家藥店裡麵,過了不多時,門簾一掀,後門走出來的人變成了一名身材瘦小的男子。確定沒人跟蹤之後,琥珀雇了一輛馬車,徑直去了永定侯府。
她本來是想跟傅敏彙報情況,但拿著信物進了門之後才被告知,傅敏去了傅司馬的府上,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琥珀出來一趟都提心吊膽的,很不容易,不想就這樣離開,於是問道:“我能在這裡等一會嗎?”
將琥珀偷偷領進府裡來的是傅敏的得力心腹陳媽媽,她從傅敏未嫁的時候就跟著伺候,今年不到四十,卻已經幫著掌理侯府一乾事宜很多年了。眼下雖然失勢,身上的精明刻薄之氣卻倒是依舊半點沒少。
聽了琥珀的話,陳媽媽斜著眼睛,將她從上到下地打量了一番,那刻薄而挑剔的眼神,簡直讓人覺得自己就像沒穿衣服似的,種種心思謀算,都能被她看得一清二楚。
琥珀窘迫地低下頭,陳媽媽嚴厲地警告道:“你就在這耳房裡麵等著,不許亂走,也不許跟彆人說話。這裡可是侯府,衝撞了哪位貴人或是弄壞什麼,都有你好受的!”
琥珀低低地答應了一聲,這個時候外麵稍微有點亂,依稀有人在喊著“侯爺回來了”,陳媽媽警告地瞪了琥珀一眼,轉身出去。
琥珀獨自坐在耳房裡,打量著周圍的一切。
她本來是個出身貧困的平民女子,因為陰差陽錯,家裡因為傅敏的托付多住了一個人,讓她得以沾光見識此生從來沒有得見過的富貴。她享用過的東西在大家貴族看來,可能算不得什麼,但是已經是身邊其他平凡的百姓們這輩子連摸都摸不到的貴重物品。
時間久了,就會讓人產生一種“我其實也很高貴”的錯覺。
可惜,一切都隨著那個人的死亡而化為泡影。
琥珀本來以為自己算是完了,結果就在第二天,傅敏得知她見過了白亦陵,並且還在白亦陵麵前暴露出來了可憐的身世之後,猛然意識到,這個女子可能還有利用的價值,琥珀這才重新獲得了一個立功的機會。
如果這件事她辦成了,跟著白亦陵,或者得到傅敏許諾的財富,都是一件好事,但是現在看來……似乎有些棘手。
想到剛才陳媽媽凶狠的樣子,再想想一會要跟傅敏說自己還是沒有成功,琥珀就急的想哭。
外麵傳來一陣人語嘈雜,依稀是永定侯喝了點酒回到府中。琥珀是最近才得知了傅敏的真實身份,卻從來都沒有見過侯爺是什麼樣子的,一時好奇,把窗戶打開一條小縫,向著外麵看去。
謝泰飛雖然性格懦弱自私,又死要麵子,身上有著許許多多的缺點,但是畢竟出身侯府,多年來養尊處優,氣質容貌都和琥珀平時見到的那些販夫走卒大不一樣。
琥珀遠遠地看著他隨隨便便的一個眼神、一個揮手都能把人指揮的團團轉,那是天生貴族培養出來的高傲之氣,她心頭不由得充滿了一種豔羨之情。
那種被人服侍,被人敬畏的高高在上,就是權勢和富貴所帶來的好處了。而她自己,就算是侯府的一個奴婢都膽敢隨便嗬斥。
謝泰飛雖然不是爛醉如泥,但腦子也有點不大清醒了,琥珀依稀看著他仿佛伸手去摟了一個侍女,那個女子卻一下子大驚失色,連忙躲開了。
謝泰飛大怒,踹了她一腳。幾個小廝上來又拉又勸,總算亂糟糟地將他扶了回去。
被謝泰飛踹倒在地的正是傅敏的侍女薑繡,她沒有跟去傅躍家裡,卻沒想到碰上了這樣的倒黴事,被踹的不輕。謝泰飛雖然走了,她卻還是跪在地上不敢起來。
另一個侍女左右看看,悄悄去拉她:“薑繡姐姐,你起來吧,侯爺喝多了,應該根本就不記得你是誰。”
薑繡這才含著眼淚從地上爬了起來,動作還有些不靈便。
剛才同她說話那名侍女忍不住歎氣道:“你也是太不走運。侯爺這段日子正跟夫人鬥氣,不然他以前怎會對咱們府裡的下人多看一眼。結果想收用你又被你推開了,肯定要惱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