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敏踉踉蹌蹌地向後退了兩步,不顧形象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怔怔不語,仿佛根本沒有聽見盛冕的話,看起來鎮靜極了。但隻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臟狂跳,手指發抖,已經恐懼到了極點。
謝泰飛整個人都怔住了,也不怪他反應慢,實在是夫妻這麼多年,傅敏雖然一直待白亦陵不好,但傅敏懷孕時是他欣喜若狂,一天天照顧下來的,白亦陵長到三歲之前,第一次學會叫爹,第一次學會走路,也是他親自看在眼裡,他從來沒有懷疑過,這孩子不是自己親生的。
說句實在話,以謝泰飛的性格,就是因為認為白亦陵是自己的親生兒子,才會毫無顧忌的任意擺布,因為他知道,礙於孝道,對方不能也不會真的對他怎樣。
如果早知道白亦陵是盛家的孩子,那他肯定要客客氣氣的啊!
他連忙說道:“盛兄,這肯定是誤會,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我以為這孩子就是我的親生兒子!所以也隻當他是自己親生的那樣管教,未免嚴厲了一點……”
他覺得心虛,尷尬而討好地衝盛冕笑了笑:“那也是因為他從小性格倔強,跟我不親近的緣故。現在看來,可能正因為他是盛兄的骨肉……”
“簡直是一派胡言!這話虧你還有臉說的出口!”
盛鐸忍無可忍,接口怒斥道:“他從小跟你不親近,還不是因為你待他不好。一個三歲的孩子,你就忍心把他送道暗衛所那種地方去,還說是‘當成自己親生的那樣管教’?怎麼不見永定侯這樣管教你的另外兩個兒子!”
謝泰飛還真的是冤,已經好幾次了,傅敏乾下來的事,彆人質問的都是“永定侯夫婦”,他說自己不知道,那是確實不知道,可是誰也不會相信。
畢竟在外人看來,將自己的嫡長子送出府這樣的大事,謝泰飛怎麼會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任由傅敏一個女人左右,做出如此決定呢?
謝泰飛被罵的滿臉通紅,怒氣衝衝地指著盛鐸道:“長朔郡王,你好歹也是晚輩,這樣說話不覺得過於失禮了嗎?”
盛冕淡淡地道:“犬子愛惜幼弟,情緒激動了一些,乃是人之常情。這事永定侯今天非得給盛家一個交代不可,我看你有什麼話,還是快說吧。”
謝泰飛憤怒極了,又不敢衝盛冕發火,一腳踹在傅敏的椅子上,喝道:“賤人,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要這樣一言不發嗎?當年的事都是你一手做出來的,還不快點交代清楚!”
傅敏身下的椅子一顫,連帶著她也差點摔倒,傅躍站的近,想過去扶自己的妹妹一把,卻被身邊的妻子拽住,他猶豫了一下,就站在旁邊不出聲了。
傅敏站起來,椅子翻倒在地,她退後兩步,滿臉驚詫地說道:“夫君,你為何要這樣說?就算我現在不比年輕時候那樣能討你的歡心,你也不能事到臨頭了將一切責任推到我的身上吧?”
謝泰飛一臉愕然,傅敏衝著盛冕說道:“鎮國公,我們確實是虧待了令公子,這件事我感到非常歉疚。可是今天竟然會揭出這樣的真相,我也非常意外。你們自己的孩子,你們自己都認不出來,我又如何會知道呢?”
盛冕皺眉看著她,傅敏從容地說道:“淮王殿下說的都是事實,我生下了一個身體有殘疾的孩子,又不願意聲張這件事被婆母刁難,所以就將自己的親生兒子寄養在彆處,又從外麵抱來了一個男嬰。可沒想到的是,將那個男嬰抱來之後不久,我竟然就再次有了身孕,並且生出來兩個健康的孩子。”
她的神情淡然而平靜,臉上甚至還帶著同往常一樣的笑意:“我想你們也應該理解,沒有一個人可以容忍看著收養的孩子占了嫡長子的名頭繼承爵位,自己的親生兒子卻什麼也沒有,所以我就夫君商量了一番,就把白亦陵給送走了。一切就是這麼簡單。”
謝泰飛怒聲說:“你胡說八道,我根本就不知道這件事!”
若說過去,傅敏對他或許還留著幾分情麵,但在知道謝泰飛和琥珀之間發生的事情後,她就已經恨透了這個男人,今天不知道自己會是什麼結局,反正怎樣也要把他給拉下水。
傅敏不冷不熱地道:“夫君,你都一把年紀了,還連兒子府上的丫頭都能看得上呢,會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對我言聽計從嗎?也太抬舉我了。”
謝泰飛像是不認識一樣看著自己的妻子,從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涼意。
傅敏不再理他,轉向怒不可遏的盛家人,目光在白亦陵臉上一掃,幾乎帶著種報複的快意:“所以我也不知道這位竟然會是盛公子。你們自己把孩子弄丟了,是你們自己沒有看好,若不是被我給撿回了府,那恐怕連命都沒有了。我沒好好照顧他,真是不好意思,但不知者不罪呀,我原本也沒有這個義務,不是嗎?”
這個女人實在是厲害極了,事情到了這個份上,竟然還能用一套歪理將她的行為解釋的合情合理,就仿佛她做的所有事情都光明正大,即使被揭發了也沒有什麼可怕的一樣。
事情到了這個份上,傅敏心裡也憋著一口氣,她心裡十分清楚,這次的事情就算是兄長再怎麼幫忙,自己再怎麼狡辯,從白亦陵和盛家相認的時候開始,她就已經一敗塗地。
自己的名聲徹底毀了,丈夫背叛,兒子遠行,所有擁有的東西化為泡影,那個女人卻一家團聚!哼,多感人的畫麵啊,每一次,她都不如對方,不是因為陸茉比她強,全都是因為運氣,因為天意!
所以傅敏故意把話說的惡毒無比,她想看到盛家人失態的樣子,能被氣得跳腳才好呢。
白亦陵皺眉就要說話,肩膀卻忽然被人拍了一下,他回頭,發現陸嶼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到自己的身後,衝著他輕輕搖了搖頭。
陸嶼自有打算,他之所以願意費這麼大的力氣為白亦陵找回本來的身份,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覺得盛家的人還不錯。現在陸嶼也想看看,這家人是不是能夠真心實意地愛護白亦陵,而不是像以前一樣,遇到什麼事還要他自己去拚。
他不認彆的,隻知道誰對白亦陵好,他就待見誰。
盛冕默然聽著傅敏說完,然後冷淡地說道:“傅夫人這樣說,那麼我想請問你,你和上一任暗衛所掌令胡蓬的關係怎麼樣?”
傅敏跟盛冕沒有打過交道,想不到對方反應如此之快,冷不防他問出這麼一句話來,來不及多想,迅速回答道:“那是誰,我根本就不認識。”
陸嶼臉上露出一抹微微的笑意。
盛冕的語氣不疾不徐:“哦,是嗎?但你當年將陵兒送到胡蓬那裡,所用的名義是需要一個與你有血親關聯的人代替試藥。如今真相大白,傅夫人與我兒明明不是親生母子,你又說和胡蓬不認識,那麼胡蓬為什麼要配合你呢?”
傅敏本來打算要一意抵賴到底,沒想到她在說話的時候居然露出了這麼大一個破綻,臉色頓時一變。
盛冕的聲音愈發冰冷:“還有一點。你說自己將孩子送走的目的是為了不讓他繼承侯府的爵位,以免影響到夫人的兩位親生兒子。但你既然名義上是他的親娘,隻消好好地養著他,將他養成一個毫無能力的平庸之輩,這個目的也同樣能夠達成,可是你為什麼要選擇更加曲折的方法呢?”
盛知猛然明白了父親的意思,接口道:“隻有兩個原因,一個是胡蓬跟傅敏素有交情,他自己提出想把小弟弄到暗衛所。另外一個原因就是,你根本就是想故意折騰人!”
他想起上一回晚上的事情,覺得自己猜得沒錯,當下又是憤怒又是心疼,咬牙道:“那一日回府的時候,你與我們撞上,就對我母親陰陽怪氣的,分明是有所記恨,就因為這個原因,你便想辦法折騰我小弟!你這種毒婦合該千刀萬剮也不解恨!”
他們父子這一番話將傅敏說的張口結舌,心中強行壓製住的害怕一陣緊似一陣。她以為自己這些心思,隻要不說就不會有人知道,眼下也是慌了,連忙道:“這些都是你們自己想的,口說無憑……”
陸嶼忽然哈哈一笑,拍了拍巴掌。
他帶著幾分戲謔說道:“演得好,演得好,唱作俱佳,就是戲台子上的頭牌也沒傅夫人這樣顛倒黑白的本事。傅敏,你可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啊。”
幾句玩笑話說到最後,卻帶了幾分咬牙切齒的感覺,陸嶼忽然高聲說道:“人呢?審了這麼半天還不過來,都死光了麼?!”
隨著陸嶼的話音落下,齊驥推搡著一個人快步地走了進來,正是一直在傅敏身邊伺候的陳媽媽。眼看見對方那副淒慘不堪的樣子,傅敏才猛然意識道,她已經大半天沒有跟在自己身邊伺候了,卻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被陸嶼悄悄弄走,用刑逼問。
她的事情陳媽媽就沒有不知道的,眼看著對方一瘸一拐進廳,簡直就像是逐漸逼近的索命厲鬼,讓傅敏忍不住後退。
她拚命地衝著陳媽媽使眼色,但是對方隻是昏昏然垂著腦袋,根本就不看她。
齊驥簡短概述:“殿下,這婦人已經什麼都招認了。二十多年前的兵亂當中,永定侯夫人和端敬公主在亂軍中離宮生產,永定侯夫人被當時還不是暗衛所掌令的胡蓬救到了一處山洞當中,生下畸形男嬰,又由胡蓬出麵,偷來了公主的孩子代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