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亦陵道:“侯府被抄了,謝泰飛無家可歸,在這種情況下,他出來住客棧,怎麼會連一點錢財都不帶呢?”
閆洋很聰明,立刻說道:“六哥是覺得,這個房間裡還進來過彆的人?”
白亦陵點了點頭。胡蓬隻要命不求財,而且按照剛才的推斷,他連把屍體掛起來的時間都沒有,自然更不可能有空閒去翻謝泰飛的東西。
最有可能的就是,在胡蓬走後,官差趕來之前的這段空檔之中,有膽大不要命的人進來翻走了財物。
白亦陵道:“剛才跟店家說這房間裡有血腥味的那個客人呢?把他找來!”
那個差人匆匆下去,過了一會上來,衝白亦陵稟報道:“六哥,客人不見了,連房都沒退,也沒拿押金!”
閆洋道:“看來財物很有可能真的是被他給拿走了!”
這人雖然不是凶手,但是也是目前唯一得一條線索,很有可能會無意中知道看到什麼,也說不定胡蓬會去找他,不管怎麼說,都應該把他帶回官衙。
白亦陵暗暗跟係統說:“找這個人。根據謝泰飛隨身物品的氣息來找。”
這一回,係統在對麵的一家酒坊當中找到了最近的相同氣息。
白亦陵走到窗前,向著對麵望去,隻見窗戶正對著的是街頭的醇佳酒坊,他便道:“我過去看看,你們一部分在這裡輪番吃早飯和看守,在派幾個人去地牢那邊,一切務必小心。”
閆洋道:“我陪你?”
白亦陵帶著係統,沒什麼可擔心的,擺了擺手,獨自走出了客棧。
此時正是上午,天朗氣清,陽光明媚,輕絮隨風起落,暮春初夏的風情隱隱欲現。與剛剛門內的血腥之氣仿佛完全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白亦陵甫一踏出,陽光迎麵而來,刺的他幾乎睜不開眼睛。他下意識地抬手在額前擋了一下——愛過恨過,一切都結束了。
心中幾分酸澀幾分悵惘,一滴莫名的眼淚猝然落下。
——又被一隻毛絨絨的爪子柔柔蹭去。
白亦陵毫不意外地歎息道:“淮王殿下,你為何總能準確地選在這種時候出現呢?”
蹲在他肩頭的陸嶼捧著爪子認真地想了一下,覺得無言以對,於是奶聲奶氣地叫了兩聲,企圖裝作聽不懂人話,免得慘遭滅口。
自從他對白亦陵表明心意之後,不知道是真的忙還是覺得尷尬,白亦陵好幾天沒見陸嶼,陸嶼心中惴惴不安,本來不敢打擾,憋了一陣之後實在是憋不住,還是老著臉皮變成狐狸崽,跑過來裝嫩了。
白亦陵笑了,肩膀上扛著他往前走,沒見到陸嶼的時候,他那番表明心跡的話總是在心裡攪和,弄的人心煩意亂,不知道怎麼麵對他。
結果見了麵之後,白亦陵突然發現兩人的相處模式並沒什麼變化,而且如果以後要一直這樣相處下去,似乎也……沒什麼不好的。
穿過長街,走到對麵的酒坊,一路上聽見了不少版本的傳聞。白亦陵近來數月又是破案又是封侯,整個人已經是京都中炙手可熱的人物。
因為這才沒過幾日,他加冠未完反倒中毒的事情已經在坊間傳的沸沸揚揚,關於身世的真相更是被不明內情的人們翻了好幾種版本出來,大家雖然胡亂猜測,倒也津津樂道。
白亦陵聽到有的說法離譜,不由在心裡暗暗偷笑,徑直掀開簾子,帶著陸嶼走進了酒坊。
他容貌過人,風儀出眾,原本應是極引人注目的人物,然而慣常隱匿之人自有一套收斂氣息的本事,因此當他悄無聲息地進門時,竟是無一人回顧,便連店小二都沒有過來招呼。
白亦陵還沒吃早飯,進門之後叫了兩份燒麥,幾樣小菜和一壺雨前龍井,問陸嶼道:“一起吃點?”
陸嶼連連點頭。
正好小二端著東西過來,見狀笑道:“公子,您養這小狐狸可真有靈性,剛斷奶吧?就已經能聽懂人話了。”
陸嶼愈發乖巧地搖了搖尾巴,這家夥真是越來越不要臉,白亦陵似笑非笑地捏住他的小尖鼻子,說道:“是啊,可乖了。”
他下手有點重,陸嶼感覺要窒息,但非但不覺得受到了冒犯,反而覺得一種溫馨幸福的感覺油然而生,巴不得再被多捏一會。他暗暗發愁——人沒到手,自己好像先瘋了。
小二端上來的燒麥個頭不大,白亦陵幾乎是兩三口就一個,陸嶼嘴小,卻隻能一點點地咬,白亦陵看著他都費勁:“你說你好好的一個人,乾嘛非得變成個狐狸,不會不方便嗎?”
陸嶼道:“你不是喜歡狐狸麼。”
白亦陵愣了一下,陸嶼心道,太好了,感動了。
“不錯。”白亦陵微頓之下讚同了他的說法,“狐狸又可愛又好吃,我最喜歡狐狸了。”
陸嶼:“……”
兩人好幾天沒見麵,鬥嘴的時候都很投入,沒注意周圍的人。白亦陵說完這句話,堂中說書的老頭忽然聲音一提,猛地敲響手中小鑼,在場的客人們都被吸引了注意力,朝著他看去。
隻聽這位說書人一唱三歎地說道:“……這便是‘指揮使紅顏薄命慘遭毒手,五殿下為救摯友智解謎題’,下一回便要講到那傅敏如何自食其果遭到孽報,諸君欲知詳情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
白亦陵手一顫,現在把茶水灑到狐狸的腦袋上,他放下茶盅,心道這個老頭,講的自己好像已經死了似的也就算了,“紅顏薄命”又是什麼玩意?
這段故事正好卡在了精彩之處,周圍諸人大聲鼓噪起來,有的在喝彩,有的人則抱怨道:“為什麼要斷在這種地方!”
“就是,再講一點嘛!”
“老子坐在這就是等著你講那女人怎麼遭報應的,你看你,磨磨唧唧的,一點也不痛快!”
說書的老頭聽著大家叫嚷,也隻是笑,擺手道:“老了,講不動了,客人們就算是著急後續,也先容老頭子歇歇。”
他一邊說著,一邊從隨身的口袋裡拿出一個銅盤,挨桌點頭哈腰地轉了一圈。白亦陵坐的較遠,在自己袖子裡摸了摸,手突然頓住了。
老頭要錢的時候,陸嶼根本就沒抬頭,他正在奮力跟自己麵前的小燒麥搏鬥——陸嶼想將小燒麥的皮撕下來,隻吃裡麵的餡,奈何燒麥不停地在碟子裡麵翻滾,讓他不得不雙爪並用地按住,做惡狐撲食狀。
直到聽見白亦陵吸了口氣,陸嶼才抬起了他尊貴的小腦袋,問道:“怎麼了?”
白亦陵四下看看,生怕被店家聽見,低聲道:“我沒帶錢。”
他們的位置離著彆的桌子都不算近,陸嶼見沒人注意自己,豪爽地用爪子在桌上拍了拍,告訴他:“我有。”
有機會給喜歡的人花錢,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事!
白亦陵看他怎麼也不像帶了錢的樣子:“哪呢?”
陸嶼驕傲地抬起一隻小前腿,腿後用紅色的絲線係著一個極小的荷包,白亦陵把燒麥味的荷包從他腿上解下來倒倒,裡麵有一小塊碎銀子,兩張銀票,也都折的很小。
白亦陵笑道:“你還知道帶錢?你自己帶的?”
陸嶼得意道:“出來找你之前,讓尚驍把這個係到我腿上了。你花!”
自己果然英明!
當然,陸嶼沒說當尚驍給他係荷包的時候,一直在憋笑,後來被他在臉上撓了一頓,消停了。
白亦陵笑著把銀子和銀票都揣上了,說道:“這錢當我借你的,回了府還你。”
陸嶼晃悠的大尾巴在半空中停了一下,垂了下來,也笑著說:“嗯,好。”
他默默低頭,繼續撕咬燒麥,白亦陵看看那一盤子死狀淒慘的食物,沒忍住又問了一句:“你要不要出去變個人再進來重新吃?”
陸嶼表示不必,這樣很好,吃個小燒麥完全不在話下,多謝組織關心。
這時說書的老頭也已經轉悠到了白亦陵他們這一片,願意掏錢的客人不多,他臉上帶著愁苦之色,似乎想要離開,白亦陵卻招手把人叫來,給了他一小塊碎銀子。
老頭受寵若驚,連連道謝,白亦陵的目光似乎很不經意地從他麵頰一側掃過,隨後笑了笑,說道:“老丈客氣了。”
說書的老頭點頭哈腰的,剛要走,白亦陵忽然又叫住他,說道:“袋子外麵的錢要掉了,您還是裝好吧。”
老頭手裡拎著一個口袋,他剛剛說書要來的錢全都倒在了裡麵,其中有串銅錢掛在了袋子的邊緣,晃晃悠悠的仿佛隨時都要掉出來。
聽白亦陵這樣一說,他抬手將口袋舉起來一看,連忙道謝,將銅錢塞了回去。
白亦陵微笑著注視對方的動作,眼神中竟然有種莫名地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