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都沒想著再多跟陸嶼寒暄兩句,隻是目光灼灼地望著白亦陵:“遐光,剛才那些箭,是你射的?”
白亦陵道:“回王爺的話,是。”
他疏離的態度讓陸啟心裡空蕩蕩的,在那個瞬間,他幾乎感覺到一種窒息般的疼痛。
真是瘋了。
但心裡越是因為他的態度而翻江倒海,不知道為什麼,說出口的話語卻就愈發顯得溫和,陸啟道:“也是。當年你因為練箭下的那些功夫,我都看在眼裡,這樣的箭法,也隻有你能使出來,早該想到了。”
他神情溫柔,語氣中不經意透出憐愛:“赫赫使臣來訪,這一陣住在京都,一直由我接待。我想找個長於騎射弓箭的人陪同,你若願意,我去跟陛下說。北巡檢司這一陣公事繁忙,你調出來隨著我們轉轉,也好放鬆一陣。”
白亦陵微微一笑,說道:“多謝王爺厚愛,不必了。”
陸啟接連碰了兩個軟釘子,臉色一僵,他以為他會生氣或者拂袖離開,但是他沒有,甚至因為白亦陵這個禮節性的笑容而心中砰砰直跳。
陸嶼怕白亦陵不高興,本來打定主意在旁邊裝死,這個時候卻實在是忍不下去了,陸啟看白亦陵的眼神讓他心裡十分不舒服,眼看兩人一時無話,於是拍了拍白亦陵的肩膀,道:“阿陵,咱們走吧?前麵還有彆的熱鬨地方,剛才不是說要去看看的嗎?”
白亦陵衝他一點頭,陸嶼自然而然地叫來薛老板,令他將白亦陵那些獎品包好,白亦陵也任由他將托盤拿了起來。兩人無意中流露出來的熟稔與默契令陸啟的臉色猛然間一沉。
現在白亦陵對他的態度大不如前,身邊還總是有陸嶼圍著轉,這兩點都讓陸啟感到很不舒服,不過在他心裡始終認為,自己要解決的問題隻是“把賭氣的人哄好”,隻要白亦陵重新明白,自己依舊是在乎他的,那麼其他什麼事都好說了。
畢竟再怎麼樣,兩人之間也是這麼多年的情分,白亦陵重情義,絕對不會輕易舍棄掉。
但是陸啟突然發現,一段日子不見,白亦陵跟陸嶼的關係好像更好了,最起碼現在已經不再是陸嶼單方麵黏在他身邊,白亦陵看起來也是一副很樂意同他相處的樣子。
兩人的關係到了什麼程度?他知道陸嶼的心意嗎,又有沒有接受?在他心裡……自己和陸嶼的地位,到底哪一個更重要?
這些問題在胸中翻攪,每一個字都刺心蝕骨,想問出口,又不敢問出口,想走,又想看著他。他一向習慣操控人心,收買人情,現在居然把自己給完全陷了進去,這要是說給彆人聽,恐怕都沒人敢信吧?
——太可笑了。
陸啟眼看薛老板即將把東西裝完,鬼使神差地將剛才劉勃拿給他看的那隻紅色手工小狐狸也遞了過去,說道:“這個也裝上吧,記到本王賬上。”
沒有人比陸啟更加了解白亦陵吃軟不吃硬的性格,要是跟他拗著來隻會把人越推越遠,他壓下心底的暴躁與怒意,又衝著看過來的陸嶼和白亦陵笑道:“遐光不是向來喜歡這樣的玩意嗎?本王恰好看見這個獎品並沒有被人射中,想著你大概喜歡,就讓薛老板留下來了。”
劉勃在旁邊看到這一幕,簡直覺得自己像是挨了一個耳光。他拿著狐狸討好陸啟,是因為看他好像對這玩意有興趣,誰能想得到,歸根結底,竟還是為了一個白亦陵?
他的每一句話中都得若有似無地暗示出一些自己和白亦陵之間的往日情分,陸嶼快要被這種行為膈應死了,當下手一抬,擋住了陸啟的狐狸,皮笑肉不笑地說:“皇叔真是有心了,不過據我所知,白指揮使家中已經養了一隻真狐狸,您這玩意又不會動又不會叫的,哪有活的可愛啊?”
現在在陸啟的心中,陸嶼的地位簡直就相當於小三,沒衝上去扯頭發撓臉已經是他的好風度了,這家夥竟然還敢自己湊上來替白亦陵表態,真是得了便宜又賣乖,給臉不要臉。
陸啟同樣回以淡笑,不疾不徐地說道:“嶼兒,我說你這就有點操心過頭了,可不可愛也不是給你的,這話還得讓收禮的人自己來說,是不是?”
他說著轉頭向白亦陵道:“遐光,這東西是本王要送你的,你要麼?”
陸啟記得白亦陵有個小匣子,專門用來裝自己送給他的東西,就算是一塊布頭一個空藥瓶他都舍不得扔,想想這還是他頭一次特意買什麼東西送給白亦陵,要是放在過去,他恐怕不知道要多高興了,怎麼會不要呢?
但現在……是否已經物是人非?
陸啟想到這裡,突然有些害怕聽到白亦陵的回答,他以前從來不會有這種心虛一樣的想法,於是又補充了一句:“你若果不要,我就扔了。”
白亦陵被他倆你一句我一句地堵了半天,總算有了說話的餘地,慢慢地道:“王爺,東西您還沒給錢吧?”
陸啟:“……”
剛才在街上,劉勃想尋找單獨相處的機會,拉著他在人群裡麵擠,把侍衛們都給甩開了,現在陸啟的身上還真的沒有銀兩——以他的身份,到哪裡都能記賬,原本也不需要,但此時被白亦陵點出來,卻顯得異常尷尬。
陸啟不好說白亦陵什麼,就看了薛老板一眼。
薛老板沒招誰沒惹誰,站在這裡包個東西還能親眼見證一出貴亂大戲,也是冤的不行,連忙賠笑道:“臨漳王府的賬房結銀子向來很及時的,小人一點也不擔心。殿下隻消吩咐一聲,這東西自然就是他的。”
白亦陵道:“那就是還沒給了,裝上吧,我帶著銀兩,我自己買就好。”
劉勃一直站在旁邊看著眼前的一切,越看心裡越是窩火——一陸啟的個性,竟然可以主動到這個份上。
當初是他親眼看著白亦陵和陸啟之間怎樣漸漸離心,是陸啟親手將他推開,但現在,他終究還是放不下。自己機關算儘,都比不上白亦陵一句話的分量重。
陸嶼是陸啟心中成就大事的頭號大敵,白亦陵跟陸嶼的關係這樣親近,簡直形同背叛了,可陸啟還是沒怪他,想要他。
果然世界就是這麼不公平,長了一張漂亮的臉蛋就是好命。隱在袖子中的手已經緊握成拳,劉勃再怎麼憤怒心裡還是有數的,知道這種時候容不得自己插嘴,本來在旁邊一言不發地忍著。
但現在白亦陵軟硬不吃,一連讓陸啟碰了好幾回釘子,劉勃在旁邊見到陸啟的臉色越來越沉,知道他的火氣也上來了,終於忍無可忍,趁著這個機會開口笑道:
“統共也沒有多少銀兩的事,白指揮使既然想要,王爺賞你就拿著唄,何必要如此刻意地劃清界限呢?倒顯得你絕情了。”
白亦陵道:“劉公子言重了,我隻是無功不受祿而已。平白收了貴重的東西,隻怕容易惹人閒話。”
劉勃隱約覺得他話裡有話,但這時候也不好細品,他嗤笑道:“聽說你現在認回了親生父母,原來是盛家的公子,我還沒有恭喜你。不過人進了高門,總得沾沾貴氣,眼界可不能再像以前那般了——這小玩意算什麼貴重東西?”
劉勃說完這句話,白亦陵聽見係統“滴答”了一聲,不知道是什麼意思,於是道:“哦?”
劉勃用下巴指了指剛才射箭得來的那些獎品,說道:“你贏的這些東西,任何一樣的價值都遠超過那隻狐狸,不過白指揮使運氣好,不花一文錢就都得了。”
他一句話帶了好幾個刺,先說明白狐狸跟白亦陵那些獎品比起來不值什麼錢,所以白亦陵故意做作一下,撿著便宜的自己買。跟著又一句輕描淡寫地運氣好,說的他剛才那幾箭贏了就好像碰巧一樣。
劉勃這番話說出來,陸嶼的臉色已經十分不好看了,然而白亦陵順著劉勃的示意看了一眼,卻輕描淡寫地說:“但這些獎品,不是大多數都是假貨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