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丘潮已經意識到了白亦陵對於陸嶼的重要性,知道自己犯了大錯,隻能另找途徑親近示好。畢竟在這樣的一次動亂之後,裴王算是已經廢了,英王表現無能,唯有陸嶼立下大功,又向來得皇上的寵愛,不知道陛下的身體是否能夠康複如初,反正看來淮王登位已經隻是時間長短的問題。
在這件事之前他就幾次對淮王公開支持,甚至還想把女兒嫁給他當王妃,總不能最後對方發達了,他反倒把人給得罪了,這麼虧的事誰也接受不了。
丘潮挨訓的時候聽見陸嶼語氣冷硬,不敢多說什麼,回去之後琢磨了一會,想著陸嶼喜歡白亦陵不假,但他要是真當了皇帝,後宮裡麵總不能連個女人都沒有,於是乾脆又派了女兒過去再探探對方的態度。
“準淮王妃”是圓是扁,陸嶼看都沒看,隨手將人推給尚驍,說句“有話和他說”就走了,好不容易才找到白亦陵。結果倒黴催的,這一幕正好被盛知看見。
要論盛家的兒子們裡麵,心眼最多最機靈的就是這個盛二郎,他在宮中消息靈通,不久之前也聽說了戴瀝在大理寺逼白亦陵認罪的事情,結果轉眼又遇見陸嶼和那個丘小姐說話,這樣一來,自然有氣。
這還當著白亦陵的麵,大舅子問“丘小姐還好嗎”,明顯就是諷刺,說好還是不好都不合適,陸嶼連忙說道:“我不知道,我沒管她。”
盛知道:“那樣一個弱女子,殿下這樣是否有點不近人情了?丘大人一直對殿下頗為看好,京都中流言四起的時候,他還令戴瀝來找我家小弟,警告他早點認罪,不要連累殿下呢!”
陸嶼偷偷瞟著白亦陵,心中全都是求生欲:“我跟丘潮不熟,跟戴瀝也不熟,他們的話絕對不代表我的意思,這件事我也是聽說不久,剛把丘潮給罵了一頓!”
前腳剛挨了罵,後腳閨女就送過來了,打的什麼主意路人皆知,盛知意味深長:“哦——”
陸嶼:“……”
盛知後麵的話被白亦陵打斷了:“二哥,你也累了,歇會。我看殿下的胳膊好像受傷了,傷口讓我看看。”
陸嶼的冷汗都要下來了,哪還注意的到這個,抬起手臂一看,這才發現果然被高歸烈的指甲劃開幾道口子,因為對方的指甲又長又尖,傷的還真不輕。
阿陵就是善解人意,在他二哥麵前幫著自己,還關心自己的傷,陸嶼挺高興,哪裡還會把這點小傷當做一回事,喜氣洋洋地說:“是呢!”
盛知:“……”不會給問瘋了吧?
白亦陵讓他把袖子挽起來,手指在傷口周圍按壓幾下,陸嶼覺得他手勁不小,有點疼,可是心裡卻很是喜樂,任由白亦陵從傷處擠出一點血來,又聽他問:“疼嗎?”
陸嶼笑道:“沒事,一點都不疼。”
可真會討巧的,盛知悻悻地說:“二位……”
他的聲音不高,兩個人誰也沒有聽見,白亦陵道:“……不疼?那高歸烈的指甲上恐怕沾著毒吧?那得想辦法把毒□□啊。”
陸嶼一愣,反應了一下才明白自作多情了。白亦陵剛才那麼問可不是心疼他傷口痛受苦了,而是要驗證他有沒有中毒。
陸嶼摸了摸鼻子:“不不,其實疼的。”
白亦陵:“到底疼不疼?已經開始出現幻覺了嗎?”
陸嶼“呃”了一聲,小聲道:“我剛才以為你就是隨便那麼一問,所以就客氣客氣,也隨便那麼一說……其實挺疼的,你一按就更疼了。放心吧肯定沒中毒。”
白亦陵托著陸嶼胳膊的手在半空中停頓片刻,而後點了點頭,將他的胳膊重新放回到了他的膝蓋上,用衣袖蓋好。
盛知在旁邊,連句插話的餘地都沒有,心情倒是瞬息萬變,先是對陸嶼行為的憤怒,見到兩人和好之後被忽視的寂寞,到現在實在忍不住的笑意。
他在旁邊哈哈大笑起來。
白亦陵和陸嶼一起看過去,盛知一邊笑一邊道:“對不起,對不起,實在沒忍住。你們兩個繼續,完全可以像剛才一樣,不要停,不要管我。”
白亦陵:“二哥!”
盛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爽朗的笑聲徹底將黏黏糊糊的戀愛味驅散,白亦陵默默站起身來,打開殿門,揚聲叫人。
侍衛們將高歸烈的屍體抬到外麵去,陸嶼同行,白亦陵則按照皇上之前所說的地方去找玉璽,卻發現東西並未藏在床榻裡麵的暗格當中,而是放在桌麵上。
白亦陵四下看看,肯定房間裡麵並沒有人,他將玉璽拿起來,下麵還有兩份卷好的聖旨。
而另一頭,陸嶼也發現陸翰已經被押到了眾叛軍麵前,見他過去,神色冷漠地移開目光。
陸嶼令人將抬出來的高歸烈屍身放到地麵上,此時他的身體已經恢複常人高矮,好歹是有個人樣了,不過對於陸翰來說,這個蠻子對於他來說簡直就像是噩夢一樣,當時什麼鎮定都沒了,大叫出聲,要不是被押著,估計他能跳起來。
陸嶼道:“你說你何苦要吃飽了撐的弄死這個高歸烈又去嫁禍阿陵呢?真是想不開。”
他搖了搖頭,轉身揚聲道:“都睜大眼睛看著,裴王陸翰裡通外國,篡位謀逆,罪大惡極,如今業已束手就擒!若有叛黨逃亡在外,自行歸降者從輕處置。天命所歸,仍在吾君!”
眾人被陸嶼的氣勢所攝,紛紛跪伏在地,陸翰在心中歎了口氣,終於還是閉上了眼睛。
大局已定,正在此時,陸嶼突然聽見一個聲音在自己身邊說道:“殿下。”
他轉過頭,在白亦陵彎下腰行禮之前托住對方的手臂:“怎麼了?”
白亦陵低聲道:“臣剛才去取玉璽,發現已經被人動過,於是回到偏殿尋找陛下,發現已經沒人了,隻剩下兩張詔書。”
其實剛才皇上和明妍的對話裡就已經隱隱透出要離開的意思,但想不到他們的速度這樣快,陸嶼臉色微變,白亦陵雙手托著詔書躬身給他,展開之後,第一張赫然是早就寫好的禪位詔書。
陸嶼慢慢展開,陸翰似有所感,也不禁抬起頭來看著他,眼神十分複雜。
“朕嗣位以來,常思置器之重,時深履薄冰之虞,夜寐夙興,兢兢業業,時三十年餘……”
看著這熟悉的字跡,陸嶼心中滋味難言,他從小根本沒同這個父親見過麵,又是在狐族長大,對他的感情並不親近,剛剛回到京都的時候對於皇上的各種厚待也隻是隨便應付。
不過隨著後來的逐漸接觸,雖然陸嶼從來沒有說過,其實從心中也早就認可了他,這時手裡攥著這張詔書,忽然間就覺得沉甸甸的。
“……皇五子淮王陸嶼,人品貴重,端決敏慧,必能克承大統……”
好在他的繼承皇位並不代表著父親的去世,而是知道他終於得償所願,能和母親一同離開,以後也有相見之期,倒也不必難過。
如此一來,雖然尚未舉行正式的登基大典,陸嶼也已經是名副其實的一國之君了。
當聽見那封禪位詔書被內侍高聲念出來的時候,眾人雖然因為這件事的倉促和突然而感到詫異,心中卻也明白,一切都是順理成章。卻不知道為什麼另外一份詔書沒有宣讀,反倒被陸嶼有意無意地收了起來,自然也沒人敢問。
白亦陵知道陸嶼這一回還有的要忙,見大臣們行禮參拜過後,很快紛紛過來向他稟報各種事宜,於是悄悄推了出去。
陸嶼在聽彆人說話的時候,卻是一直都分了一半的注意力放在白亦陵身上,眼見他要離開,連忙道:“阿陵,等一下!”
他脫口而出,沒在意稱呼,語氣又十分親昵,周圍的大臣們神色各異,卻都埋著頭不敢多看。
白亦陵轉身,兩個對望一眼,他躬身道:“陛下有何吩咐?”
陸嶼上前兩步,白亦陵跟在他身後,兩人走到一邊,陸嶼才悄然道:“一段日子不見,剛才亂七八糟,也沒好好看看你,現在瞧著都有些清減了。先回家去歇歇,我怕這兩天事情忙沒空出去,約莫三天之後你爹娘也該回府了,到時候我過去拜見。”
白亦陵道:“你怎好再隨便出宮,有事要說嗎?”
陸嶼不回答他的問題,隻笑道:“有什麼不好,以後我最大。”
兩人都笑了笑,陸嶼捏了捏白亦陵的肩膀,說道:“我還要去議事殿,你去吧,這兩天彆累著自己。”
白亦陵道:“你也是。”
陸嶼點了點頭,轉身走了,剛才站遠一些的人們也連忙跟在他的身後,走出幾步之後,陸嶼又回頭看一眼,笑了笑,背影消失在宮殿的拐角處。
鎮國公夫婦的行程比陸嶼預計的要快,第二日傍晚就和盛鐸盛季一起回到了府中,盛家的人各自經曆了一番曲折,好歹大家都平安無事,很是慶賀了一番。
陸嶼則說到做到,三天後白亦陵入宮辦事,回去的時候陸嶼竟當真換了身便服,同他一起去了鎮國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