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邊不到片刻之間已經解決數人,周圍其他的將士本來要上前營救,這樣看來也省了功夫,當下一小隊人馬衝過來硬是將還沒有打夠的陸嶼護住,不遠處亦是喊殺震天,血腥之氣越來越濃。
陸嶼這邊一隊隊精兵擺出蛇陣,將敵方軍隊切割成小股之後一一剿殺,戰況漸趨一麵傾倒的形勢。
陸嶼翻身上馬,高聲喝道:“在場的都是大好男兒,同出晉國,理應保家衛國,同心戮力,何以在此自相殘殺?朕不想枉造殺孽,放下兵刃投降者,饒爾等不死!”
他這番話摻雜真氣,高聲喝出,落入各人耳中,聽的清清楚楚,一時不由動搖。
陸啟斥道:“假仁假義,不過是口說無憑耳,誰人信你!”
他說完這句話,便見陸嶼唇角冷冷一揚,一劍破風而出,轉眼襲至麵前。陸啟早有準備,閃開之後縱馬後撤,同時高聲喊道:“王靖,發出訊號,令前方變陣,從南側山口撤出!”
陸嶼不慌不忙,也輕飄飄說了一句:“王靖?”
陸啟一時還沒有明白他是什麼意思,以為陸嶼是在反問這個人的名字,畢竟當年同在他府上的時候,白亦陵同王靖也認識,或許他跟陸嶼提起過也未可知。
如果提起往事,他會講什麼?
陸啟的思緒不由一飄,但片刻的失神之後,他很快將自己的注意力拉回到了戰場之上,正要說話,卻突覺頸部一涼,寒意侵人。
陸啟慢慢低頭,發現自己的脖子上麵架著一柄劍,而拿劍的那個人,正是王靖。
與此同時,陸嶼手下的大司馬周恭,也已經手持長刀,砍下了敵將的首級,歡呼聲四起。
周恭將那顆頭顱高高舉起,抹了一把臉上的鮮血,高聲喊道:“我軍大勝,陛下萬歲!”
將陸啟手下軍隊團團包圍的眾將士們也跟著同聲高喊:“我軍大勝,陛下萬歲!”
呼應聲向外圍擴散,聲音直衝雲霄,還在頑抗者眼見主帥被擒,終於無可奈何,紛紛丟下兵刃。
陸嶼道:“陸啟,你可認輸?”
陸啟冷笑一聲,就算他為了活命、為了有機會東山再起可以做出很多事,但今天如果要向陸嶼低頭才能偷生,那不可能。他寧願死。
他被人押起來,並不做無謂的掙紮,隻是轉過頭冷冷地看著王靖,問道:“為什麼要背叛我,陸嶼給你許了什麼好處?”
即使已經落敗,他的目光還是讓人習慣性的敬畏,王靖低下了頭,一時不敢與陸啟對視,說道:“我不想做暗衛。”
陸啟覺得自己可能不明白他的意思:“你說什麼?”
“我來替他回答吧。”陸嶼說道,“當初阿陵感謝你救他,想回報於你,留在你身邊守護,但是你卻不信任他,硬生生將他逼走,為此還特意‘提拔’了王靖,讓阿陵識趣。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像他那樣為了一點恩惠就願意以命報之的傻小子並不多……不,再也沒有了。”
聽見陸嶼這樣說,王靖的臉上不由有些掛不住,但他並不後悔自己做過的事情。
他沒有錯,當初確實是陸啟從死人堆裡將他救了出來,並且賞了他一口飯吃,但那又如何?難道就因為這樣,他就得為這個人出生入死,經曆各種危險痛苦嗎?那還不如不救他!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他留著這條命,是要當官發財的,不是給彆人做牛做馬還撈不到半點好處!
一句話如同萬箭穿心,劇痛難當,陸啟眉眼陰冷,指著陸嶼,良久才道:“行,你很好,你——可真夠毒的!”
他當初不把白亦陵的付出當回事,親手將他推開,又提拔了王靖,結果最後背叛他、使他功虧一簣的,卻恰恰是王靖。
戰局到了這個地步,陸嶼有的是辦法擊敗他,但他選擇了這個方式,就是讓自己好好體會一下後悔的滋味!
麵對陸啟的指責,陸嶼並不否認,淡淡地說道:“一般毒吧,比不上皇叔。”
他不再理會陸啟,轉身命令道:“速速清點俘虜,撤軍回營!”
白亦陵那一頭想必也已經結束了,說不定這個時候正在等著自己,陸嶼簡直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
然而就在此刻,他忽然敏銳地感覺到,自己腳下的地麵仿佛晃動了一下。
晃動的幅度很輕,眩暈的感覺隻是輕輕一閃就過去了,幾乎讓人懷疑那隻是一種錯覺。
但緊接著,不遠處就忽然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轟然巨響,聲波迅速向外擴散衝擊,濃煙四起,腳下的地麵都在晃動。
周圍一片嘩然,無論是哪一邊的將士們都滿臉驚愕詫異之色,四下尋找聲音傳來的方向,尚未完全找準地方,又是一聲響動傳來,這次的聲音卻又更加逼近了一些。
陸嶼沉聲道:“加速撤軍,不要慌亂。穆將軍,你去隊伍前麵領頭。尚驍,什麼情況?”
尚驍從不遠處狂奔過來,向陸嶼稟報道:“陛下,不遠處的山體底下發生爆炸了,而且還不止一個爆炸點,正向咱們這邊逼近!”
陸嶼當機立斷:“空氣中有火/藥味,這肯定是人為的,其他人照常撤軍,你再帶人去搜,隻要找到引爆者,事情就還來得及!”
爆炸的範圍極大,而且對方一定是在山底下埋了火/藥,正在層層引爆,照這樣的速度,大軍無論行動多快,也不可能全部逃出去,隻有及時製止才是上策。
越是這個時候,越不能慌亂,此時又有人匆匆來報,說前麵的士兵已經有些慌亂,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兩位將軍正在安撫。
陸啟同樣因為這個消息而感到震驚,眼見陸嶼帶著懷疑之色看了自己一眼,他忽然靈光一閃,脫口說道:“是桑弘顯!”
桑弘顯這個陰險狡詐的老東西,嘴上說的好聽,其實他根本就是準備好了讓自己和陸嶼同歸於儘,這樣他簡直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得勝了!
真是百密一疏,小看了他!
陸啟心中暗自咬牙,還不知道桑弘顯此時也已經大敗。不過到了這個份上,反正他落入了陸嶼手裡,不論怎樣都已經是個死,反倒已經沒有什麼需要害怕的了。
此時在旁邊看到陸嶼這邊麻煩重重,陸啟怒火稍減,不由在心中暗暗冷笑。
大概這就是所謂的現世報了,陸嶼擅長搜取情報,挑撥人心,結果現在輪到他這邊的軍隊生亂。自己倒很好奇,陸嶼這一回又該如何遮掩事實,穩定軍心!
陸啟最擅長的就是編瞎話找理由,心中已經在頃刻間轉出了七八種說辭,就等著看陸嶼如何反應。
麵對這種情況,陸嶼卻並沒有半分遲疑。
他衝著前來回報的小兵點了點頭,然後提高聲音,心平氣和地說道:“各位將士,通天嶺的地底埋有炸/藥,正在被人不斷引爆,此刻已經在搜查為禍者。”
他灌注了真力的聲音傳遍了整個山穀,讓原本慌亂起來的士兵們安靜下來。
陸嶼又說道:“無論情況如何,朕就在這裡,你們按照計劃,依序撤退吧。”
既然是地底埋有炸/藥,那麼無論先跑還是後跑,其實都已經沒有必要了,而皇上的態度,卻使得所有的人都感到了極大的安心。
他們忽然相信,隻要陛下站在這裡,什麼樣的難關都能度過去,什麼樣的仗都能打勝!
戰士們平靜下來,重新按照剛才的安排,快速而有序地撤退。
幸好尚驍所率領的狐狸調查組行動能力也很快,更近距離的第三次爆炸發生之後,他帶著陸嶼跑到了一處山坡上,指給他看兩個正要點火的黑衣人。
陸啟被人押著,眼看著陸嶼離開的背影,嘴唇動了動,目光微閃,終究還是什麼都沒說。
陸嶼一見之下,不由皺眉。
每次爆炸當中,敢於將炸/藥點著的人都要付出生命的代價,現在所剩的死士已經寥寥無幾,第四次打算引爆炸/藥的,卻是在東南和西南兩側各安排了一人。
兩個地點同時點火,隻要有一方成功,他們這邊就足以死傷不少將士,最好的方法就是同時遠程將兩人射死。要是一個一個的來,無論驚動了哪一邊,大家都會一起玩完。
可是現在的距離太遠,有這份功力的隻有陸嶼一個人,他根本做不到同時朝兩個不同方向射箭——這該如何是好?
陸嶼不再耽擱,沉聲道:“尚驍,舉箭,你負責東南,我負責西南。”
尚驍身子一顫,脫口道:“陛下,我不行啊!”
陸嶼道:“現在也隻能一試了,沒時間耽擱,咱們賭一把。”
他說話的時候已經彎弓搭箭,試圖瞄準對方:“不管怎樣,都不怪你。”
他的語氣不是皇上在對臣子說話,而還是一如以往在邊地的時候。尚驍眼眶一熱,手指微微顫抖,但也還是依言舉起了箭。
眼看著兩邊準備點火的人已經找到了引線,陸嶼根本就沒時間耽擱:“咱們同時放箭,三、二、一……鬆手!”
他們腳邊整整齊齊蹲坐著一派毛茸茸的小狐狸偵察兵,身上也用帶子係著小盔甲,都一個個瞪圓了眼睛看著長箭飛出去,身上的每一根絨毛都緊張地豎了起來。
陸嶼那一箭將點火的黑衣人穿喉而過,當場斃命。尚驍的準頭極好,卻終究還是差了一點,沒有射中黑衣人就力竭墜地。
黑衣人察覺到另一名同伴的死,頓時意識到危險,迅速抬手將火焰向著引線上湊去,這個時候陸嶼再要射箭已經來不及了。
而就在千鈞一發之際,長箭破空之聲傳來,又是一箭從另一個方向射出,箭風裂空,竟是精準無比地射飛了點火者手上的火苗。
火焰在空中乍亮一下隨即熄滅,又是嗖嗖嗖三箭不停,隨後而至,將黑衣人釘死在了地上。
山下的將士們被這一幕震的目瞪口呆,隨後,歡呼聲驟然響起,如同陡然爆發的噴泉,劫後餘生的喜悅充溢四周。
陸嶼眼中卻再無其他,猛然抬頭,隻見自己對麵的山坡上正站著一人,也自抬眼相望。
黃澄澄的秋陽灑落他一身,衣帶當風,容姿煥然。
是白亦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