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包薯片吃完, 褚萱吮了吮手指, 對祝敏幾人說:“那賤人好像跟帆哥掰了。”
付瑩瑩和祝敏都是一驚。
褚萱雖然刁蠻任性還為人霸道, 可她也知道進退,很會做人, 拉幫結派結交朋友很有一套,不輕易開罪人, 能被她直呼“賤人”還恨到這種程度的,整個海軍大院也就一個人。
這時, 一輛越野從東邊開過來, 引擎聲很大,徑直紮進了停車區。
那地方就在操場旁邊不遠, 以前是個印刷廠,搬遷以後就荒廢了,現在成了晾衣服和停車的絕佳勝地, 一眼望去都是花花綠綠的被單和褲衩。
不知何時, 這天還下起了雨。
車門打開,下來兩個青年,都穿鬆枝綠常服, 臂章上還打著軍區的字樣。右邊那個文質彬彬的青年給左邊那位主兒打傘。
兩人一道兒過來,身姿挺拔,步伐穩健,徑直跨過籃球場。
褚萱眼睛亮起來, 對右邊那位青年道:“帆哥,你不是調走了嗎, 怎麼又回來了?”
肖望拍了一下沈澤帆肩膀,笑著說:“誰說他調走了?調去北衛,換了個駐地而已。”
褚萱興致勃勃地問:“哪個師隊?”
沈澤帆站那邊沒搭腔,似乎壓根不想搭理她。還是肖望替他回答的:“一師。”
“站崗?”褚萱歪頭打量了他一眼,了然地點點頭。肖望回頭笑他,“瞧瞧他這體格,一米八七的大高個兒,那就是個天生看大門兒的命,不站崗都是屈才。”
“不好意思,讓您失望了。是警衛團,駐複興路那邊。您要是喜歡站崗啊,可以跟上麵打報告,自己請調過去。我看您這體格也不差,看大門也湊合了。”
肖望訝然。沈澤帆這人雖然脾氣暴,但也不是什麼事兒都頂真的,相反,小事上他很大度,平日這種玩笑都是一笑置之的。
誰又惹到這位爺了?
沈澤帆看了看表,不耐煩地說:“我還有事兒,先走了。”
褚萱憋了一天的氣,早忍不住了:“我哥讓你照顧我,你怎麼老這麼敷衍啊帆哥?”
沈澤帆還沒應,她就竹筒倒豆子似的叨嗑起來:“蘇青到底許了你什麼好處,你這麼護著她?”
沈澤帆頓了一下。
一位仁兄道:“蘇青?她不在南大讀書嗎?我哥也在南京那邊,聽說過她,南大校花啊,大美女。”這是跟褚萱不熟的,聲音裡充滿了憧憬。
有人附和說:“她很厲害啊。”
還有人搭話:“她以前不就是是學霸嗎?念書很厲害,聽說剛回了北京,進了研究院。”
褚萱聽得不是滋味,氣不打一處來:“研究生院和研究院,差一個字,可是天壤之彆,這年頭的碩士博士還少嗎?”
她回頭看向沈澤帆,討好地笑:“你說是吧,帆哥?”
沈澤帆掀了一下唇角,似是而非地點了點頭。
褚萱登時就樂了,像是得了尚方寶劍,耀武揚威地白了剛才誇人的那人一眼。可是,沈澤帆下一秒就平靜道:“不過,你沒考上。”
褚萱的臉一僵。她又氣又惱,小聲嘟囔:“成績好了不起啊?能當飯吃?”
沈澤帆沒搭理她,把褚越平郵回來的東西扔給她就上了車。
褚萱也沒敢攔他。
……
蘇青在看台上坐了不到五分鐘的功夫,借機過來搭訕的就有六七撥。她見慣不慣了,對誰都一個態度,禮貌疏離。久而久之,也沒人輕易過去了。
她看了看表,已經很晚了。
沈詩韻說的那人還是沒到。
她的耐心都快告罄了,沈澤帆才開著車從東邊的小道過來,因為裡麵不好停車,紮在了指示牌不遠的一塊黃草坪上。
沈澤帆直接從車裡下來。
蘇青愣了一愣,目光順著筆挺的長褲往上,不期而遇地撞入了一雙玄黑深遠的眼睛。
蘇青的臉色有些僵硬。
愣神的短暫功夫裡,沈澤帆已經打著傘過來了。
沈詩韻在電話裡告訴他人在XX幼兒園那邊,他還特地兜了個圈去找,結果路上車輪胎陷入了一個坑洞裡,費了點勁還叫了警衛連的兵過來幫忙才給倒騰出來。
他的脾氣本來就不好,這會兒臉色更加不好看。
不過他也沒發作,隻是麵無表情地掃了她一眼:“小姑讓我接你去吃飯。”
蘇青不說話,默了很久。
沈澤帆隔著雨幕打量她,神色也看不清楚。
過了會兒,他打著傘走過來,在看到她身上隻穿了件無袖的薄毛衣後,皺了皺眉,把傘塞進她手裡:“拿著。”
蘇青被迫接過來,就見他脫下了自己的軍外套甩到她身上,稍微攏了一下就拽著她就塞上了副駕座。
蘇青掙紮:“放開我。”
“彆動!”一聲暴喝震住了她。
剛剛淋了雨,她額前的碎發還淩亂地沾在臉頰邊,顯得皮膚更加蒼白,不用觸摸,似乎就能感受到那種撲麵而來的清冷和涼意。
沈澤帆盯著她看了會兒,眼底似乎沒什麼情緒。蘇青卻感到了一種心悸的感覺,本能地有些顫抖,猛地扭頭避開了他灼人的目光。
“你怕我?”沈澤帆抓著她的肩膀,把她按在座椅裡。他帶著那麼點兒玩味問她,但是眼神冷靜:“為什麼怕我?”
——還是這麼目中無人——蘇青抿唇:“沈澤帆,放開我。”
沈澤帆鬆開她,直起了腰,眼中噙著一絲難以掩飾的諷刺,哂笑一聲,把車門碰上,繞過車頭去了駕駛座。上去前,眼角的餘光瞥見了垃圾桶煙槽裡的煙蒂,腳步頓了一頓。
他把車子發著,扭了方向盤往來時的路開,開了十幾米後,問她:“什麼時候學會抽煙的?”
蘇青不搭理他。
沈澤帆說:“女人抽什麼煙?”
蘇青沒答。
兩人沉默了好久,沈澤帆忽然道:“當年你走以後,越平就去了西北試炮,你知道嗎?”
蘇青背脊僵硬,抿著唇沒有開口。
沈澤帆笑起來,眼睛裡卻沒有任何溫度。其實,他的聲音也不是那麼嚴肅,卻彆有一番冷意:“既然回來了,過去的事兒就過去了,我也不想追究。不過,有一點你要記得,那就是安分守己,彆再癡心妄想,做那些齷齪的事兒。我的眼睛裡,是容不得沙子的。”
他板起麵孔,不跟她說笑的時候,蘇青分明覺得心臟瑟縮了一下,不受控製地跳起來。
那種茫然和彷徨感,不止是因為他的話,還有被他提到的褚越平。
每每想起這個人,她的心就跟針紮一樣,痛,痛到有些麻木,甚至臉上出現恍惚的神情。
她甚至在想,如果這一切都是夢,從來都沒有發生該有多好。
約莫是她灰心喪氣的表情有些刺到他了,心裡莫名有些煩躁,沈澤帆皺了皺眉,不過沒繼續說。
蘇青說:“我知道了。”
“知道什麼?”沈澤帆挑眉。
“褚越平隻是我哥哥,你放心好了,我不會再拖累你的好兄弟的。”蘇青抬起頭,難得提起勇氣,目不轉睛地和他對視。
這雙眼睛烏黑深秀,意外地明亮澄澈。
還透著幾分不諳世事的倔強。
那一刻,沈澤帆有些恍然,很多到嘴的話,忽然又咽了下去。
他沉默下來,蘇青也隨之沉默了。
……
把蘇青領回家後,沈澤帆就算完成任務了,對沈詩韻說:“我還有事兒,晚飯就不吃了。”
“你能有什麼事兒?”沈詩韻叫住他,手裡的筷子敲敲碗,“給我坐下。”
借口沒生效,沈澤帆隻好過去坐了。
餐桌不大,也就蘇青這邊還有空位,他隻好挨著她坐下。
蘇青不動聲色地往旁邊挪了一下。
沈澤帆一怔,多看了她一眼。
蘇青覺得鋒芒在刺,隻能假裝沒看見,低頭繼續扒飯。
沈詩韻給她夾菜,笑著說:“小時候啊,你跟小帆死掐,見了麵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現在看,倒是挺融洽了。”
蘇青彎了一下唇,自哂道:“小時候不懂事,人總要長大的。”
沈澤帆目不斜視,沒接這茬。
蘇青走後,沈詩韻把他叫到了院子裡聊了些話。
當初院子修建的時候,東北角養了一個小花池,沈詩韻愛小動物,就養了幾尾金魚,如今長大了不止一倍。
她一邊灑魚糧一邊咒罵:“老周跟我說這魚吃什麼都長不大,丫兩年不到就成這德行了,回頭看我不找他算賬。”
沈澤帆兀自點了根煙,眼皮都沒抬一下:“有點兒腦子的都知道幾十塊錢買不到這種品種,還物理學專家、教授呢。”
沈詩韻被他氣得吐血,拿手指狠狠戳他脊梁骨:“臭小子,少損點你要死啊?”
沈澤帆難得笑了一聲。
沈詩韻也笑了,爾後歎了口氣:“這些年,青兒不容易。這次來北京,是我非要帶她來的,一方麵,我是希望她能走出來,另一方麵,策南那邊……兩父女,老這麼僵著也不好。”
沈澤帆沒應。
沈詩韻說:“你幫我看著點兒,彆讓褚萱那幫人欺負她,不然我找你。”
“什麼雞毛蒜皮的事兒都要我管,我這工作還乾不乾了?”
沈詩韻豎起眉毛:“現在我的話不管用了是不?小時候沒揍你個丫挺的?”
沈澤帆怕了她了:“行行行,我沒事兒多去看看她。”
不過,這會兒潛意識裡又有些不大樂意見到她。
沈詩韻躊躇滿誌地走了,隻剩下沈澤帆一個人站在原地沉思。一個人的時候,就容易想起以前的一些事情。
蘇青比他小四歲,印象裡,還是個半大不大的孩子,性子有點和軟,那會兒總被他欺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