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天祚閉嘴,靜等楊夕跟上。
楊夕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脖子僵硬僵硬的:“所以,連師兄是靈修,本體是一柄劍,現在看到的是你走人道修出來的肉身。然後如果我給你當劍仆的話,養的劍莫不是你本體?”
這種突然發現身邊好多不是人的感覺有點微妙,我明天應該挨個問問還有誰不是……
連天祚遲疑了一下,道:“如果你不嫌棄的話,養靈修的本體,對你將來成劍的幫助更大。”
楊夕的震驚勁兒還沒過,下意識道:“我為什麼會嫌棄?”
連天祚想了想,兩手比劃了一個手勢。翻譯成人話大約是——我在你的身體裡……
連天祚:“有些小姑娘覺得不好。”
楊夕很認真的琢磨了一下,提問:“那我會懷孕麼?”
連天祚有點小呆滯:“當然不。”
“哦,那我不嫌棄。”楊夕說。
連天祚有點小高興。
楊夕也拋出了自己的疑問:“那你是誰的劍?”
“昆侖。”連天祚毫不遲疑。
楊夕:“五代?”
連天祚:“三代。”
“……”楊夕默然了半晌,方道:“師兄你今年多大?”
“算上靈智蒙昧的時候,五萬多歲。”
“比掌門大?”
連天祚點頭:“大不少。”
楊夕垂著眼睛想了半天,眉頭漸漸皺起來:“這不對,我每次見到師兄都有一種,師兄是我家私有財產的感覺。特彆想找個麻袋給你裝起來。”楊夕一邊說一邊比劃。
連天祚小心的往後竄竄,看起來不太喜歡麻袋。
楊夕十指交握,飛快的做著一套指操。一邊活動著手指一邊道:“師兄說自己是昆侖一柄劍,這我就有點明白。我是五代守墓人,如果師兄是五代的一柄財產,那就很說得通。可師兄說自己是三代,這我就不太能理解了……”
許久,楊夕抬起頭,有點小深沉的樣子:“會不會是靈智不清的時候,師兄記錯了?”
連天祚搖頭:“……不會記錯的。”
“?”楊夕等著他的下文,連天祚卻一把拎起她,忽悠一下直接“瞬行”到傳送大殿旁邊。
半透明的白玉大殿,在正午日照下流光溢彩。雕工本就精湛的“滅門浮世繪”,在四麵牆壁上鋪展開來,在這日光下少了幾分纖毫畢現,卻莫名的更加栩栩如生。
連天祚把楊夕拉到三代昆侖那一副的前方。
陡峭斷崖之上,向前無路,向後是低處。柴門緊鎖的小破院子,蕭索的立在斷崖上,一副隨時都會有風刮跑的樣子。
而天上也確實刮著一不小的風。
四項天劫之中,風劫應迷惘而生。那掛著昆侖破匾的小院兒,似乎陷入了無路可以前行的迷惘和尷尬。
道袍打扮的弟子們,稀稀拉拉的從山上下來,各自背抱著全部家當。
山風掀起他們的發梢和衣擺。
沒有一個人回頭。
連天祚抬起手,指著山路儘頭快要走出畫麵的一名三代昆侖弟子,剛下山就丟掉了自己的劍。連天祚的手指,落在那柄劍上:“這是我。”
楊夕盯著那劍,它被丟棄在山路儘頭,似乎是在癮喻三代昆侖自廢道統的荒唐。
那一段故事,楊夕在龍淵閣的古舊典籍上讀過一點。
三代昆侖自斷道統,散儘門人,全派上下把靈石法寶分吧分吧散了夥,是最為人詬病的一代。
它沒能夠渡過那一代的天下大劫,它在災厄麵前最終選了退縮。
連天祚長著糙繭的手指,沿著劍柄撫到劍鋒,眼裡有淡淡的繾綣。
這一幅熒光閃爍的流離失所,在他身邊沉默得有些殘忍。
他是一柄被丟棄的劍。
他的劍修放棄了昆侖,他卻不肯。失去了握劍的雙手,他可以自己揮舞自己。五萬年……
他終於修成了肉身。
他可以自己把握著自己,去堅持自己的堅持。
三代昆侖的覆滅,在人們的口口相傳中是最為人所不齒的灰心喪氣、羸弱不堪。他們沒有經曆任何爭鬥,是自己解散了門派。
楊小驢子抿了抿嘴唇,覺得凶巴巴的連師兄看著忽然有點可憐。
“連師兄,能不能給我講講,到底發生了什麼?”
連天祚收回手指,下意識的有點痙攣。粹透萬年血火之色的眸子,靜靜看著楊夕:“天路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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