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3 消失的三年(2 / 2)

修真-師姐的劍 吃書蟲子 9994 字 11個月前

亂世之中,一個村子的凡人失蹤,實在不是什麼稀奇事情。盜匪流寇猖獗,邪修妖魔橫行,百多個凡人的小命兒那還真不如一百張紙結實。

可那個村子有連天祚守著……

那可是個靈修,木頭腦袋的靈修說要守個什麼東西可是要拚命的。真的拚起命來,高勝寒都不十分有把握不聲不響的弄死連天祚,儘管後者卡在築基期不得寸進。

可是靈修老不死,那物種死一個肉身再捏一個,死一個肉身再捏一個,高勝寒在昆侖呆了五百多年,連天祚都築基三回了!

連天祚可是活了一萬多年的老東西!天知道他築基過多少回!多少人想弄死他,又被他活了!

高堂主滿臉陰鬱看著回事的刑堂,“還有誰,一起說完吧。”

“馬烈。”

清脆的一聲陶瓷碎裂的聲響,高盛寒失手打落了桌麵上的茶杯。

彙報的刑堂顯然是按著失蹤人口的重要性,依次彙報的。

馬烈兩個字,甚至不需要什麼身份的解說了。戰部次席,衝鋒最猛的那一位,昆侖人人都識得。開戰以來,昆侖戰死人口,若一定要排個對門派影響列表,那排在第一位的必然是宗澤,然後甘從春,然後雲想遊……

若馬烈戰死,他就是第四個。

而這,還並不足以讓冷麵黑心的高堂主如此失態。如果說昆侖山上每到危難,誰最繃得住,總是邢首座那個兩麵三刀也比不過冰雕雪凍的高堂主。高勝寒就是有那個本事哪怕昆侖山在他麵前塌了,石頭砸到臉上,都還給你一聲冷笑。

大白和邢二對此的評價是,“死要麵子的男人,怕是要繃到做鬼那一天。”

此時的高勝寒,麵上依然是一片冷水清波。可是他的手在抖,很細微,難以察覺。

為什麼是馬烈呢……

透過臨時刑堂那沒糊紙的窗框,高勝寒看見外麵亂哄哄的無色峰營地。

弟子們都很忙碌,依附的各方人士也都很謹慎。銀甲的戰部來來往往,覆麵的刑堂在謹慎的巡邏。一切看起來井然有序,和昨天並沒有什麼兩樣。甚至和安全的年月,也並沒有什麼區彆。

他們不知道……

高勝寒在心底輕輕的說。

刑堂的領隊跟著高勝寒太久,似乎從神情就可以猜測出他的想法。

“沒讓戰部刑堂以外的弟子知道,畢竟事情還沒有個結論,不知道蓬萊是要乾什麼,怕引起嘩變……”

高勝寒回首注視著自己的得意門徒,已經可以獨擋一麵的刑堂領隊。眼中依然是寒涼:“月影,你今年多大了?”

名喚月影的領隊被打斷陳述,怔了一下。

高堂主與邢首座不同,自家領導可從來沒有幫手下做飯、補褲子之類的體恤情懷,裂劍高勝寒的鐵血柔情全部表現在,從早到晚盯著他們不許犯一絲錯誤,稍有不遜就是一頓皮開肉綻的刑杖。

天長日久,刑堂的人帶上麵具,言行舉止都好像一個模樣。

刑堂不如戰部那麼尊重人性,但刑堂在此次抗怪戰場上的折損遠遠低於戰部,因為他們不犯錯。生性乏味的高堂主,覺得個性這玩意並沒有什麼卵用,刑堂尊重的是人命。

高勝寒突如其來關心,讓他有點不知所措。

儘管人家戰部那邊邢首座幾乎知道哪個臭小子半夜愛踢被,哪個死丫頭吃飯總挑食。

他跟了高勝寒許多年,堂主卻連他年紀都記不得。

可還是有點受寵若驚。

他心裡頭嘀咕著,麵上卻一派穩健:“弟子今年一百七十八。”

高勝寒看著他,半晌移開了目光:“你也不知道。”

昆侖的年輕弟子都不知道,甚至馬烈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姓氏對昆侖來說意味著多麼重要的傳承。

三千年前,六代昆侖於亂世創派,最初參與這理想有三十二位坐師。

“有教無類”,不容於世的理念,令年幼的六代昆侖舉步維艱。它觸到修真界老牌門派的最根本利益。

三十二位坐師一路走來,趟過血火刀山,腳下屍骨無數。年輕的昆侖在正派、邪派雙方的清繳之中,蹣跚的站穩了腳跟。

彼時,三十二位心懷天下的年輕坐師,戰死者二十有四。

如今的昆侖弟子,大多隻知生者姓名,不知死者犧牲。提起昆侖的開派祖師,總說是八君子。

可花掌門是明確的跟高小四兒說過的,“雖然那戰死的二十四位師父,連一個衣缽弟子都不曾傳承下來,可你們得記得,沒有他們,你們未必有今天的坦蕩仙途。”

那時候,花掌門按著年僅六歲的高小四兒,對著劍塚的方向,邦邦邦磕了三十二個響頭。完事兒把孩子拎起來一看,“哎!這怎麼磕出包了了?”

一臉不靠譜的後悔模樣。

六歲的高小四兒,被不靠譜的掌門人霍霍得滿臉是血,聞言“哇——”的一聲就哭了。

花掌門悄悄變回原形,把小四兒頂在頭上飛了半個時辰,才終於哄住了娃娃不哭。

然而心大如鬥的花掌門至今都不曉得,六歲的小四兒並不是飛到天上被哄得不哭了,他是被掌門人猙獰的原形嚇得不敢哭了。

六歲的小四兒能知道什麼叫龍麼?

六歲的小四兒隻知道那大嘴叉子一張開,能吞下十幾個小四兒。

藍天白雲之上,銀色巨龍搖著它短短的肉角,嗚嗷嗚嗷的告訴了高勝寒剩下的八位坐師的結局。

並不全是善終的。

除了一位飛升之外,另有一位後來背叛了他們共同的理想,被剩餘幾位無聲無息的鏟除。死在了暗無天日的不知什麼地方,帶回來的隻有劍,和八位坐師中唯一一位女性,滿臉的淚痕。

剩餘六位,有三位終生不曾婚嫁,留下的隻有無數子女一般的弟子。

另有三位成了家,子女們繼承了他們的理想,繼續為那最初的理想奮鬥。

可是生命太脆弱,修真之人又動輒孤寡一世,三千年後這三係家族,就隻剩下了一脈……

他們姓馬。

高勝寒閉上眼睛。活得不夠久,是不會知道的。二三百年一場大戰,修真界橫死之人甚至比自然坐化的還多。

他近些年常想,這一場逆天改命的掙紮,到底是幸運,還是災禍?

修行一世,灑儘熱血,昆侖最初的種子,如今隻剩了馬烈這麼一顆獨苗兒。馬家上數四代的一位先人,為了不讓後輩躺在祖宗的功德簿上虛度了年華,向花紹棠要求禁絕了馬氏後人的優待。

而今,沒有優待的馬氏後人,的確沒有虛度年華,衝鋒在前,勞苦功高。幾次險死還生,邢銘還能穩如泰山,高勝寒卻幾乎暗地裡急死。

邢銘對他說:“就因為你這個態度,這匹小馬,就不能撥給你刑堂。”

而今,昆侖最後的開派血脈,馬氏門人,終於在天下大劫之中……絕戶了。

三千年,什麼都不剩。

時光拉扯得足夠漫長之後,開派的三十二位坐師,無人善終。

高勝寒眼裡,有冷月的色澤,對一百七十八歲的年輕刑堂擺擺手。

“去告訴邢銘。”

這世上大約,真是沒有永恒的。

沒有千秋萬代的修真門派,也沒有不老的英雄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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